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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禽兽经历(一个完整的中篇小说)

抖音号哥2年前 (2022-07-19)抖音橱窗号83

这是我小说中唯一一个写完了但是没有能够发表的。拿到舞文弄墨贴出来玩吧。

  一

  我叫臧彦钧。

  其实我叫什么并不重要。

  我要说的是我的影楼开到第三年的时候,我决定不开了。

  不开了的原因不是它不赚钱。那个年代结婚的人都像是吃了伟哥,极度亢奋,1888元的婚纱照打折到1500元以后个个兴高采烈。拍完了还满面红光,仿佛药力未尽。

  不开的原因也不是嫌赚钱赚多了。赚钱就像找女人,一个都不嫌少,永远都不嫌多。即使体格不行了都不满足。

  不开了的原因是因为开不下去了。

  影楼开了三年,被砸了四次。

  第一次是开张那年的春节。年根底下活多,一个人忙不过来,我雇了邻居家的叶子来帮忙。她在天津上大学,寒假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叶子的父亲和我父亲是老同事,大家住的都是单位分的家属楼。按说叶子和我上高中的时候也有点眉目传情来。要是大家都顺利考上大学的话说不定我们也就成了。两家的老人也都有那个意思。

  最后我们没成谁都不怪,就怪我把持不住自己那颗年轻而躁动的心。

  高二那年暑假,我和英语老师在她家里被她老公捉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所有的一切都完了。她老公是我们的体育老师。我一直奇怪象他那样健壮的男人竟然根子软。英语老师被捉住的时候表情高傲,就像嘉宝演的瑞典女王。后来我很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拿照相机。要是拍下来肯定效果很好。后来我被除名了。听说英语老师也调走了。不过我不知道调哪里去了。我至今也没有再见过她。我很怀念她。因为她是个好老师,手把手教会了我很多知识。

  年三十那天下了场雪,也基本没有什么活了。我出门把该收的帐又收了一圈。回来后发现叶子还没有走。

  我说,“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她说,“你没有看见下雪了吗?我坐你车回去吧,反正顺路。”那时候我刚买了个二手面包。

  我说,“也好,本来想下午去你家走走的,给你爸爸买了箱酒,顺便把你的工钱给你。”我掏出准备好的500块钱给她。她的脸立刻红了:“说好了是帮忙的嘛,我又不是来给你打工”。

  我就把钱往她口袋里塞。她使劲的推我的手。忽然我们都楞住了。她竟然滑进了我的怀里。虽然是冬天。但是我的影楼里还开着暖气和空调。我们穿的都不多。我的胸脯清晰的感受到了她胸脯的高度、热度和跳动的频率。我迷迷糊糊的吻了她。我记得当时她好像轻轻的拒绝过我,喃喃的说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了。

  我很熟练的把她的衣服从她的身上取了下来。当我把她抱进里屋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低低的说了一句话:“去把门关了”。当我裸露着上身去关门的时候,叶子的父亲闯进来了。

  那一年的春节我是开车回农村老家过的。那时候老家还没有装电话。那个年三十是我的店第一次被砸。砸的人是叶子的父亲。还有叶子那个开出租车的叔叔。

  相比第一次被人砸店。我的第二次一点也不冤枉。毕竟第一次我什么也没有得到,不仅店被砸了,还被父母给家里撵了出来。这一次我可是真刀实枪的干了。而且干了不止一次。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只是听她同来的女友喊她黑玫瑰。她确实像一朵盛开的黑玫瑰。容貌娇艳。肤色健康。我却从来没有感觉到有刺。第一次给她照相,足足拍了一个卷。不同的姿势。各异的服装。

  拍完了一个月以后,我已经把她长什么模样都忘记了的时候,她又来了。那已经是夏天了。她穿着黑色的露袖绸上衣,白色短裙,涂着蓝色脚指油的足下是高根拖鞋。她这次是一个人来的。来了就命令我:“把门关了。今天就给我自己拍照”。

  我心说这影楼是你的还是我的啊?

  她迎着我的目光从包里摸出一叠人民币。

  我摇了摇头。转身关了门。谁叫她长的像朵花呢。我这人不会对女人发脾气。对漂亮的女人简直就没脾气。

  我关门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叠人民币除了在桌面上有一张,其余的又都回了她的包里面了。

  就象赌气似的,我们俩基本上不说话。偶尔要她摆什么姿势,我也是走过去用手有些粗暴的摆弄她。拍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她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影楼在忽然而来的地震中倒塌了。

  她把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像扔一块抹布一样扔在一边。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我:“拍这里。一个带脸的,一个大特写。”

  拍完照片以后的一个小时里,我和黑玫瑰在工作间里继续工作。这项工作确实比拍照还累。事后,我开始明白她为什么叫玫瑰了。原来她真的有刺。我的后背上被她挠破了好几块皮。胳膊和间上也留下了她深深的牙印。

  她后来又到影楼用玫瑰刺来刺我。那个时候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拍那样的照片。

  直到后来,我的影楼被一群文身少年砸了,我被那群人提刀追赶的时候,我依旧不知道。

  我开着车跑进公安局就不敢出来了。我舅舅是治安科的科长。要不是他,我当年也不会仅仅被学校除名那么简单了。

  后来我舅舅亲自出面,又找了当时的黑道老大才把事情摆平了。花掉了我大约20000块钱。等到事情了结了我才知道,黑玫瑰是当时的另一个黑道老大的情人。一年前那个老大因为用猎枪爆了一个人的头被抓进去了。判了死刑后心里念念不忘这朵黑玫瑰,一直要她的照片解闷。到后来竟然想要她的胸脯的照片。

  我恨恨的想:靠,怪不得人家当老大,连思想都这么有创意。

  我的影楼第三次被砸是在开到第三个年头的春天

  那个春天是个好春天。据统计那年五一结婚的人像蚂蚁赶大集。

  我不知道蚂蚁赶大集是什么样子。但是那年春天我确实忙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但是,我常常在想,假设没有乔蕾的帮助,也许我早就成了一只被煮熟的蚂蚁了。

  乔蕾第一次来是送了一些胶卷让我冲洗。

  冲洗完毕后我忽然在照片上发现了我父亲和叶叔叔。叶叔叔是叶子的父亲。

  就在前一年,我父亲他们单位的一把手调到市工业机械局当局长去了。我父亲从副厂长成为厂长。而叶叔叔也从厂党委副书记成为书记。

  在照片上,他俩坐在 台上很亲热的样子。看样子是单位组织的“三八妇女节”的活动。我看见许多认识的阿姨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红披绿脸上擦着胭脂在扭秧歌,虽然她们大多数人的腰肢已经丰满成水桶。但是,摄影者巧妙的取景还是让这些照片变得异常生动。

  我翻遍了所有的照片也没有发现那个来送照片的小姑娘的身影。

  我马上在心里想:这小姑娘的照相技术还过得去。

  其实乔蕾当时刚刚从市工业机械局打字室调到我爸爸那个工厂当工会专职干事。她的年龄也不算小了,好象是27岁。或许是长着一副讨人喜欢的娃娃脸,也许是一直没有结婚的缘故,反正她看上去应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乔蕾来取照片的时候,我一边开发票一边问她:“学摄影几年了?手艺还不错嘛。”

  她谦虚的说:“还在摸索阶段呢。我看了你橱窗里的照片了。你才叫厉害呢。哪天专门向您请教呢。”

  我皱皱眉头,然后莞尔一笑:“好啊。您能不耻下问,是我的无尚光荣。”

  乔蕾咯咯一笑,露出两颗好看的小虎牙:“瞧你年记不大,油腔滑调倒不少。”

  我用手指头点点照片上的我爸爸,问她:“是他让你来照顾我的生意的吗?”

  她摇摇头:“是叶书记让我来这里的。他分管我们工会。怎么,你认识他们吗?”

  我苦笑了几声说:“和他们倒谈不上什么认识,应该是他们认识我。这个叶书记就住在我家对门。”

  乔蕾若有所思的说:“呀,远亲不如近邻啊。”

  我又指指我爸爸说道:“我和他住的比叶书记还近呢。他的妻子我叫妈妈。无论从社会学角度来说还是从血缘、伦理上讲,他都是我现在最亲近的男人。虽然我们也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自从发生了前面这许多事情以后,我和父亲的关系也越来越生疏了。他基本上不和我说什么话。有话说也是通过母亲来转告给我。这也和我们俩不经常见面有关。听说他们那个企业已经在走下坡路了。产品单一。技术含量低。国有企业的老包袱过重。加上拓展市场不力。我发现照片上的父亲白头发又增加了一些。

  乔蕾看了看我,有看了看照片里的父亲,有点惊奇的说:“别说,你们俩长的还真有点像啊。”

  企业里的工会本身是一个闲差。在加上她又是从上级主管局下来的。因此乔蕾在工作时间里也很自由。从那以后,乔蕾有事没事就经常跑过来帮我忙。可以看的出她对摄影的喜爱。有这样一个既热情又有技术的专业人员帮忙,我在很多业务上如鱼得水,事半功倍。

  那年春天,我在忙着数钱和夜以继日工作的间隙里还做了一件事情。省城高校和北京几家高校的摄影协会在省艺术馆联合举办了一个以世纪末为主题的影展。因为我的摄影作品经常发表在一些专业杂志上,因此我也收到了这次摄影展的邀请函。

  邀请函在桌子上放了好几天了,乔蕾也没见我有什么动静。终于有一天她憋不住了,问我到底参加不参加啊?

  我闷闷不乐的扔出一句:“你让我到哪里去找模特儿呢?”

  她却高兴的说:“怎么,有题材了?”

  我说:“是啊。不过有题材管个屁用。你没看我现在忙得要死要活的,哪有时间到省城去找模特儿啊?”

  她来了兴趣:“说说嘛,说说嘛,到底什么题材啊?”

  我懒洋洋的说:“我准备分别用古建筑、现在建筑和农村的山水为背景,拍摄一组女模特儿的照片。除了展示模特儿的肢体以外,主要的抓拍她在这些背景面前流露出的背叛、焦虑和渴望回归的神情。题目就叫‘世纪末的光’。这也是我对‘世纪末’这一主题的理解。”

  乔蕾拍着巴掌跳了起来:“好啊好啊,你肯定行。”

  我硬梆梆的说句:“好什么啊。我要拍的是年轻女性的裸体。我上哪去找这样的模特儿?”转身我就走了。

  我承认,乔蕾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性。

  当她初次在我面前展示出自己的身体的时候。我感到了自己内心里的恐慌。但是她平静的目光很快也让我冷静了下来。在她清纯的双眸里,我看到的是纯洁和神圣。仿佛天边一朵独自开放的莲花。就在那一刻,我发觉自己深深的爱上了她。

  我们利用所有能利用的黄昏、夜晚和黎明来拍摄。那时候天气仍然是乍暖还寒。当拍完了最后一组海边的日出镜头时,乔蕾在我给她披上毛毯后感冒了。她在我的怀中低低的啜泣轻轻的咳嗽。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好疼。我在内心发誓,一定要好好爱惜这个水做的小女人。

  我们利用所有能利用的黄昏、夜晚和黎明来拍摄。那时候天气仍然是乍暖还寒。当拍完了最后一组海边的日出镜头时,乔蕾在我给她披上毛毯后感冒了。她在我的怀中低低的啜泣轻轻的咳嗽。那一刻我的心真的好疼。我在内心发誓,一定要好好爱惜这个水做的小女人。

  这组“世纪末的光”照亮了整个影展,震撼着每一个在她面前流连的观众。

  当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主任看完这组照片后,立刻让影展的组织者找来我的电话和我取得了联系。他在电话里用很洪亮的语音告诉了我他的名字。我拿话筒的手明显的抖了两下。那可是摄影界的权威啊。

  他告诉我:“小伙子,年底来读我的研究生吧”。

  在电话中我不得不告诉他我连高中都没有毕业,现在是个靠照相来糊口的个体户。他沉默了半晌,还是留下了自己的地址,让我以后方便的时候去找他。

  晚上,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乔蕾。

  我们两人激动了半天。我到街上去买来了烧烤、桥头馄沌和一瓶红酒庆贺这个来之不易的喜悦。那一晚,我们是在激动中度过的。

  我们笑。

  我们哭。

  我们跳舞。

  我们拥抱。

  我们接吻。

  我们作爱。

  我们勾画未来。

  我们不停的用镜头和闪光灯来记忆对方的身体。

  父亲和大多数人一样,是从报纸和电视里知道我获奖的。

  我获得了这次影展的唯一金奖。

  父亲给我的礼物是把我的店给砸了。

  乔蕾在父亲恶毒的咒骂中哭着跑了。

  父亲每砸一件东西就问我一句:“知道吗?”

  我捏着拳头眼睛喷射着怒火告诉他:“我知道!”

  我知道乔蕾比我大六岁。

  我知道乔蕾为前任工业机械局的局长坠过胎。

  我知道乔蕾早亡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师傅。

  我知道乔蕾的母亲有病在身。

  我知道乔蕾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弟弟。

  我还知道乔蕾家门前的荷花已经在水面上露出了花蕾。

  那个夏天我是在火车上度过的。从黄山到庐山。从雁荡山到武夷山。从长白山天池到坝上草原。从敦煌到天山。这都是我和乔蕾约好要一起去的地方。

  我学会了吸烟。我学会了酗酒。可是我怎么也学不会忘掉她。

  我到达石家庄的时候,在一个中午给家里打了电话。我知道他一般不在家吃午饭的,这个时候应该是母亲一个人在家。却不料正是他接的电话。我和他都握着话筒沉默着。过了一会,他说:“你妈在做饭呢。我喊她听电话。”

  母亲的声音永远那么慈祥。大概有两个月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吧?

  正当我抑制不住眼泪的时候,母亲在话筒那边先哭了:“钧儿,你真打算不要我们了吗?”

  母亲哭着说:“现在我们每顿饭桌上都摆三双筷子。”

  我说:“妈。现在他经常回家陪你吃饭啊?”

  母亲停顿了一下哭泣,慢慢的轻声说:“你爸最近病了,一直不上班的。”

  我赶紧问:“什么病?厉害不厉害啊?”

  母亲的声音更低了,低到我几乎听不见的程度:“叶子她爸领着人鼓捣你爸。你爸现在停职在家呢。现在机械局纪委的工作组还在厂里没撤走呢。”

  我吃惊的啊了一声:“我爸他没事吧?”

  母亲说:“没事。他现在有空就去你的影楼。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回不回来啊?”

  我哭着说:“我现在就回家。你和爸今晚给我留着门啊。”

  我的影楼还是老样子。开门营业那天我不顾父亲的拦阻,执意要放一长串鞭炮来去去晦气。

  这时候,父亲的结论也出来了。结论是:党内警告处分。调离领导岗位工作,到工业机械局下属的另外一家小企业当工会 。做出这个结论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厂内的招待费严重超标。我爸苦笑着说,我在一个星期之内光接待机械工业局就能接待到十拨上,能不超标吗?另一个原因是滥用职权,在自己的孩子开的影楼里冲洗照片。

  说到第二个原因,我的火腾的上来了:“我找他们去。他姓叶的应该最清楚这件事情了。再说我还有证人,这都是乔蕾经受办的。”

  母亲拦住了我:“那个姓乔的现在是厂办主任了。鼓捣你爸最起劲的就是她。”

  我颓然的坐了下来,椅子被我压的东倒西歪,我也摔在了地上。

  我后来还是去找过乔蕾。其实我也不知道见了她该说些什么,或者要求她帮助我证明什么。我在厂门口看见她从轿车上走下来。看见我,她楞了楞,忽然又转身上了车离开了厂子。我不知道她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看没看我。车窗贴着黑膜,我看不清楚她。

  我又在厂门口站了一会,然后也走了。

  秋天的风带来了成熟和收获。国庆节前的这一段也是我生意的黄金季节。

  父亲现在休长期病假,基本上不去上班了,每天陪着母亲去买买菜,偶尔也过来看看忙忙碌碌的我。在他的建议下,我又雇了两个员工。两个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我选中她们不是因为她们都有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是因为她俩都胖乎乎的。我从来对胖的异性免疫。我对父亲笑着说:“她俩来了以后,那些拍婚纱照的新娘都会产生幸福的自信感。”

  不管忙碌到多晚,我都会回家陪父母亲一起吃晚饭。

  实在要通宵熬夜了,父母亲也会把饭送过来,当面看我吃下去才走。

  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幸福。

  日子如果继续这样荡漾下去的话,我想时间会让我忘掉很多我应该忘掉的事情。

  说实话,我真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申报缴税是去年还是前年的事情了。因此,当地税局的稽查人员进门的时候,我的头立刻大了起来。税务登记证是好不容易从桌子底下找出来的。我这三年的帐本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不是丢了,是压根就没存在过。

  来的四名同志,脸上都挂着国徽般的尊严,对我的敬茶、递烟理都不理。

  最后进门的那位女同志显然是他们的头。我递过去的香烟被她淡淡的拒绝以后,我才发觉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此后的几天里,我奔波在影楼和地税局之间。他们给我下达各类的整改、处罚通知。我除了搞明白那个女同志姓严,是市区一科的科长之外,我还搞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我要补缴和接受处罚大约20万元。也就是说我这三年的起早贪黑全为国家做贡献了。我问一个知情的朋友,这件事情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也就是我赖着不交或者少交一点点。

  他轻描淡写的对我说:“后果就是立案,移交司法机关。你可能蹲几年牢。但还是避免不了把钱缴齐。”

  我狂晕。

  他们都是国家的好税官,对我这个小个体户一再请他们吃饭的表示毫不领情。对我行贿的暗示更是大为恼火,拍着桌子让我端正思想态度。

  一个胖乎乎的年轻税官挖苦我说:“看你年龄不大,脑子里装的乱七八糟倒不少。你现在要端正自己的思想态度,老老实实的认识自己的错误。完完全全的接受我们对你的挽救。”后来我知道,这个胖税官是他们税务系统一个有名的“诗人”,曾经给辖区内的一个美容院女老板写过100多首情诗。

  在“诗人”的帮助下,我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父亲也出面找了一些他的老关系来疏通。税官们终于在周末晚上接受了我的邀请,一起吃顿便饭。

  主持饭局的是父亲的一个老朋友,国税局一个年龄不小了的副局长。那时候国税局、地税局刚刚分家,彼此都很熟悉。我在饭桌上的任务就是指挥服务员上这种烟酒,上哪些国家保护动物的尸体,然后是不停的敬酒、喝酒,跑到厕所里吐酒。

  副局长很潇洒的指挥着全局。其间很随意的夸奖了我在摄影方面的才华。春天获得的那个摄影展金奖也被他拿来说事。甚至提到我在高中时期就很受老师的欢迎。这个时候,我明显的感受到了坐在主宾位置上的严科长对我投来的目光。我忽然发觉那个副局长嘴碎,很烦人。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个副职呢。

  这个时候酒的陶醉功能产生了威力。副局长也会说个黄段子什么的,不过都比较含蓄。看得出他对严科长比较尊敬。后来我才明白这种尊敬的背后原因。桌上的人除我以外全都心知独明。就我糊涂。其实就是我不糊涂也开始醉糊涂了。

  倒是严科长说了一个稍嫌露骨的段子。严科长很严肃的说:“美院的一个学生把女模特儿给搞了。按说搞了就搞了,不过把人家的肚子给搞大了。学校就要严肃处理这件事情,把他开除了。可是开除总要有个理由啊,领导为难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我发觉她又在注视我了。在她目光的引领下大家都把目光头向了我。

  严科长继续说:“这时候有一个聪明的领导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的理由。这名学生被开除的原因就是长期侵占教学用教具,并使其严重变形。”

  满桌子上发出会心的笑声。

  我的脸孔上也扭曲出几丝笑容,心底里却在暗暗问候他们的女性家长。

  严科长离席去卫生间的时候,我也做要呕吐的样子,不使时机的跟了出来,把一张招商银行的储蓄卡硬塞在她手里。我不管她的拒绝,毅然冲进了男卫生间。我反正不相信她能跟进来。

  喝完酒,上了饭,我提议再去歌厅娱乐一下。

  严科长说你们去吧,我去了你们反倒放不开。

  副局长说我上年纪了,也不去了,你们年轻人一起娱乐吧。

  “诗人”说那老前辈就更要去了,娱乐一次少一次啊。最终,只有严科长没去歌厅。第二天我是上午10点多醒来的,头还在发晕,胸腔里还有要呕吐的冲动。穿衣服的时候我楞住了,那张招商银行的储蓄卡还在我屁股后面的那个口袋里躺着。

  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面前是个陷阱,可是还要毫不犹豫的往里跳。

  我就是以这样的态度跳进了严梅的陷阱。

  在拒绝了我第一次单独请她吃饭的请求后。严梅也就是严科长终于答应了我的第二次邀请。她说她在减肥,晚上找个环境干净一点的小地方随便吃点就可以了,主要是想和我说说话。

  灯光下素妆的严梅少了制服下的威严,陡然平添了些妩媚。

  我刚说了句:“严科长”,她就打断了我的话:“叫我严姐吧。”

  我说:“严姐,我真痛恨发明这些制服的人。”见她不说话,我继续瞎白话:“就是这些制服遮掩了您的国色天香。”

  严梅说:“穿制服就是为了对付你这样油腔滑调的不良少年的”。

  我委屈的说:“天地良心,我可是天上少有地下绝无的好人”。

  她不屑的瞅了我一眼:“你是好人?好人能辍学?好人能勾引比自己大的女人拍裸照还拿出去发表招摇?”

  我顿时局促不安起来,心想这个美妙的夜晚可能要以灰溜溜的结局收场。

  严梅乜斜了我一眼,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说:“怎么,请我喝酒,你也不主动敬几杯?”

  我赶紧站起来说:“残酒薄肴不成敬意,欢迎严科长大架光临。敬您一杯。”

  严梅说:“不是说好了叫严姐吗?”

  女人的脸真是善变。灯光下两个眼睛里盈满了媚意的严梅说:“快坐下吧,别那么拘束了,来,咱姐弟俩喝一杯。”

  几杯干红添进肚子里,我也平静了下来。我说:“严姐,您看我那事能不能特别处理一下?我真是有困难。这个店开开停停好几次了。再说现在影楼遍地是,也挣不了多少钱。”

  严梅说:“你少和我谈这事。我不在酒桌上说公事。有话你明天到我办公室说。”

  我在心里一便一便问候严梅的妈妈。

  我没话找话说:“姐,您结婚了吗?”靠,我都为自己的脸皮之厚感到无耻。

  严梅笑了起来:“怎么,我不至于年轻到让你觉得我还是个纯情少女吧?”

  我赶紧说:“怎么看严姐都不会超过30岁的。”

  严梅一脸无奈的笑笑:“现在的小年轻啊,一个个都油嘴滑舌的,竟拣些好听的话糊弄老同志。”

  我只能用一副无辜的苦笑来应付她。

  严梅说:“姐姐老了。姐姐结婚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我说:“姐姐真的不老。姐姐真的不像结过婚的人。”天地良心,我说的真是一句心里话。严梅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秀美的脸蛋,怎么看也不像一个结婚多年的人。

  严梅一口喝掉杯中的酒,轻描淡写的说:“我的女儿都上高二了。”

  我夸张的站了起来:“不会吧?姐姐的另一个名字难道叫宫雪花?”

  严梅说:“少胡说八道了。说说你获奖的照片吧。我对你们这些才华横竖都溢的才子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呢。”

  我偷偷的发现她说五体投地的时候脸红了起来。

  我详细的和她述说了那组“世纪末之光”的拍摄由来,以及展出后的各种反响。当然了,我不会傻到告诉她我和那个叫乔蕾的模特儿还有过一段恋情。

  可是她好象知道些什么似的:“听说那个模特儿比你大六七岁呢?你不会有恋母情节吧?”

  我顿时结巴起来:“其实,我们,那个,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严梅毫不客气的说:“其实什么啊?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和谁好不中?偏偏和那个浪女人走在一起。你不知道,她可是走到哪里就浪到哪里。”

  忽然间,我什么都不想说了。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对于乔蕾也好,严梅也好,她们现在都是和我无关的人了。那是谁说的来?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奶奶的,说的真好啊。我左手掐着酒瓶,右手端着酒杯,一口气干了三大杯。

  我醉了。自从外面游荡回来以后,这是我第一醉。我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拥抱在一起的。在我的狂吻和揉搓下,那个威严的地税局的科长不复存在了。她变成了水,低声的呻吟着,不住的在我耳边说轻一点轻一点。立刻,她又变成了活,不停的掐拧着我的胳膊和肋骨。

  我刚刚把她的内裤褪下来的时候,她好象一个被噩梦惊醒的睡觉者似的忽然清醒了起来。她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内裤说:“不行!离开这里。”

  我们去了市内档次最高的世纪大酒店。

  女人善变。恢复了正常的严梅变得高贵和神圣起来。她吩咐我说:“你用身份证去开房间。然后你到二楼走廊等我。”我说:“这么贵的酒店,你就不怕我带的钱不够?”她笑了起来,满脸妩媚的表情:“怕什么,你不是还给我准备了一张银行卡吗?不会没带吧?”

  我在二楼等到了她。她从我手中接过门房卡,冷冷的对我说:“十五分钟以后你进去。记住,敲三下门,两长一短。”

  奶奶的,像从事革命工作的地下者。

  进门,我看到的是一个裹在浴巾里的粽子。

  我把招商银行的那张储蓄卡递给她。

  她不接,催促我说:“快去洗洗。”

  我恶狠狠的说:“我已经等不及了。”

  那一夜,我像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报复者找到了仇人一样不知疲倦的搏斗着。

  而从激烈程度上看,严梅也是一个称职的对手。

  下半夜,我睡着了。是累的。连严梅是怎么走的也不知道。

  第二天,我醒来以后又发现了那张没有送出去的银行卡。

  接连几天,我都躲着严梅。

  我告诉手下的那两个胖妞,所有来人来电话找我,一律告诉他们我病重住院。

  她俩很关心的问我:“老板,你得了什么病啊?厉害吗?”

  我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神经病。”

  她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很坚决的注视着我说:“老板,你不像啊?”

  我气急败坏:“不是说我自己。我是说你们。”

  离开了影楼,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回到家里,父亲就问我地税局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我一听地税局头就大,没说什么,赶紧逃亡。

  别看从小在这里长大,可我在这座城市里基本没有什么朋友。我高中的几个好朋友都考上大学去外地了。我和他们的联系也就是到了每年的寒假、暑假,请他们在一起撮一顿。但是近两年我们的这种关系也渐渐淡了下来。主要的是在一起没有什么话题了。他们几个见了面就聊起各自的学校生活,说说各自在大学里的艳遇,或者明年毕业的择业去向。而我基本上插不上什么话。

  无奈之下,我就去市文联找段华下象棋。

  段华是摄影协会的专职秘书长,年龄比我大几岁。自从我的“世纪末之光”获奖以后,他就找上门来发展我入会,又给了我省摄影家协会的表格让我添。他的工作很简单,除了每年国庆节和元旦在市展览中心搞两次摄影展以外,平时根本就是闲人一个。

  虽然他的象棋下的很臭,但是棋瘾却特别大。我一直搞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有一次我俩喝酒他才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我的酒量就很一般了。但他比我还差。一瓶啤酒下肚,他就向我吹嘘自己的过去,将自己在大学里如何办文学社、当学生会干部、入党,如何把外语系的系花骗到手,如何在毕业的时候被市委作为选调生要了回来等娓娓道来。

  指点江山般讲完了自己的过五关斩六将,他接着就痛心疾首的叙述了自己的败走麦城。

  作为选调生他进了市委宣传部办公室当干事,应该说那个时候也还比较幸运。不幸的是他太喜欢卖弄自己的聪明才智。有一天大家在办公室里欣赏一些欧洲的风光照片。段华自恃懂一些摄影,把照片指摘的一无是处。后来他才知道,那些照片是部长去欧洲考察时自己拍摄的。过了一段时间,段华就被部长叫到了办公室。部长和颜悦色的表情让他受宠若惊。部长笑咪咪的对他说:“小段啊,听说你对摄影比较有研究,组织上决定给你肩上压副担子,让你去摄影协会当秘书长。”

  据段华自己说,他当时就懵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部长亲自送出了门口,还拍着自己的肩膀说:“这么年轻就当领导了,要好好干啊,不要辜负组织上对你的期望。”

  当时段华两眼赤红,指着我的鼻子说:“秘书长,摄影协会的秘书长,狗屁领导,能和市委办公厅的秘书长比吗?给人提鞋都不配。哎,空有报国志,无处展宏图。从此就只有在楚河汉界上意淫自己的抱负了。”

  我推开段华办公室的门,这小子见了我大喜过望,连说来的好来的好,想谁来谁就来。

  我笑着说:“现在可先说好了,下输的请客啊,并且是提前结帐,清醒着回家啊。”那次他输了棋请客,除了喝了一瓶啤酒吹了15分钟的牛皮,其余时间都是趴在桌子上度过的。我替他买完单,还要打的把他送回家。想想他的酒量我就心有余悸。

  他嘿嘿笑着说:“今天不下棋,是找你有事商量。有好事。”

  我不客气的说:“你能有什么好事给我留着啊?不会是新搞了几本什么人体艺术摄影吧?我对那个可不感兴趣。见多了,有免疫功能了。”

  段华边说边递给我一张邀请函:“当然不是了。多好的人体摄影也比不上你的作品啊。是我有事找你帮忙。”原来是市振华高中要搞艺术周,邀请他们文联的专业人士去讲课。

  我说:“这帮学生不好好考大学,搞这个有什么意思啊?”

  段华解释说:“振华高中是培养艺术和体育类学生的,文化课倒不重要,再说也没有升学压力。他们的摄影小组和文学小组、书画小组都很有水平啊,你可不要小看啊。”

  我说:“讲座你讲就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段华一边给我倒水一边奉承我说:“人家邀请咱去讲两节课,我一个人不行啊。再说了,上个月不是补选你当了摄影协会的副秘书长了吗?你也要支持秘书长的工作嘛。” 这小子可是第一次给我倒水喝啊。

  我一边不动声色的喝着他的水一边盘算:正好这两天没事可干,就帮帮他吧。不过也不能便宜了他。我说:“最近我被税务局查着了。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

  他赶紧说:“兄弟你放心,你的饭我管了。保证让你每顿有酒喝有肉吃。”

  事后我才知道他说的有酒喝有肉吃,就是每餐给我要一大碗兰州牛肉拉面外带一小瓶北京二锅头。

  虽然我对段华在这件事情上的做法一直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是比起能够认识陈欣来,这又算的了什么呢?

  终于,我还是要面对严梅的。

  晚上回家睡觉的时候,父亲告诉我,影楼的两个小姑娘来过,告诉我那个胖税官下午来下通知,让我明天上午去找严科长接受处理意见。

  一大早我就去了她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虽然门开着,但是我还是装作坦然的接受着她的逼视。

  我看见的是一个制服挺拔、气度威严的税官。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站了起来,慢慢的围着我转,然后不经意的关上了门。

  她轻轻的贴在了我的身后。我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脯。

  我装做脖子被她的头发刺的发痒,向前迈了一步。

  她暗暗的叹息了一声说:“你开车了吗?”

  我说开了。

  她说走吧,我去看看你的帐建的怎么样了。

  我犹豫了一下,问必须今天看吗?我过一会还要给人家讲课呢。

  其实上午是段华的课,我的在下午。

  她说,下午就给你下通知了,必须上午看。

  我说那就走吧。

  还是世纪大酒店,不同的是房间换了。但是酒店房间那统一的装修还是让我以为又回到了那疯狂的一夜。

  我穿好衣服,对她冷冷的说:“你是不是很喜欢这种乱伦的感觉啊?”

  严梅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说:“给我颗烟。”

  她一边吸烟一边流泪。

  我们都没有说话的欲望。当她问我要第四颗烟的时候,我说:“你慢慢吸吧。我从此以后一定会做一个不偷税漏税的好业主。”

  她停止了流泪,冲我苍白的一笑:“那张卡上存了多少钱?”

  我说:“六千。”

  她说:“你提出来,当补缴的税款。罚款就免了吧。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我心想,你搞清楚没有,是谁找谁啊?

  从酒店出来,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了。我们以后肯定再不会发生一些什么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丝毫没有解脱的感觉。心情反倒更加沉重起来。

  事后我才知道,这仅仅是我和严梅的开始。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想,假设时光能够倒流,我会毫不犹豫的卖掉车再找父母借些钱把税额补上,而不必和严梅有任何的交易。

  事实上,从踏进振华高中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一直激动着。

  虽然我没有在这里上过学,但是那种久违了的熟悉的校园感觉,还是让我恍然回到了从前。走进教室,看了看下面更年轻更青春的脸庞,我才记起自己应该走上讲台,而不是和他们一起坐在下面倾听。这次讲课我准备的很充分,制作的幻灯片也不错。

  我以“寻找和定格的过程”为题目,结合着自己的拍摄经验畅谈了自己对摄影的一些认识。

  我说,摄影是把一些存在的东西变成影像来保存,它的诞生取决于你选择的角度。

  我说,它不一定是真实的,但是从你选择的角度来说,它代表了你对这一事物的认识和理解。我说,摄影不是全知全能的艺术,它的片面恰恰是它的优点。

  我说,对一副照片如何深刻的理解是评论家和观众的事情,而对作者本人来说只是一种判断和选择的过程。

  我说了很多。我还说了些什么我都忘记了。因为我已经在同学们的掌声中陶醉了。说起来,我和他们还算得上是同龄人。第一次站在讲台上对这么多的人说话,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我在来之前没有拿任何专书籍来备课。我只是把自己的理解转述给了他们。

  在作品交流的时候,我开始注意那个坐在最前排的女生。

  长长的秀发遮不住她高高的额头,挺拔的鼻子让她的脸蛋一下子生动起来。一对眸子里竟然蕴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深深笑意。她是高贵的。她又是纯洁的。她对投向她的每一束目光都报以浅浅的笑。她的浅笑仿佛刚刚绽蕾的昙花,让你还来不及欣赏就倏然合起了蕾叶,引你无尽遐思。

  我就是被她的目光击中心脏的。有那么一刻,我的灵魂好像不属于了自己。我的口舌发干,心跳加速,不知道该自己的目光投向哪里。我甚至有那么片刻的时间失语了。我把布赖松的一张照片拿在手里讲述自己是如何拍摄的。讲了半天,我才从同学们的嬉笑中发觉自己拿错了照片。

  我在和他们交流的过程当中一直不住的提醒自己,一定要把课上好,一定不要丢人啊。

  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我才拖拖拉拉不情愿的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上课经历。走下讲台的那瞬间,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因为在如潮的掌声中我没有发现她的。在举手提问的过程中也没有发现她。她就像一株竹林里的松树,与周围无关。

  事后我才知道,她叫陈欣。

  我也知道,陈欣的爸爸是分管工业的副市长。

  接着,我也知道了,陈欣因为小时候的一次医疗事故导致失聪。

  一切的开始都是那么自然。

  我躲避着严梅看似无意的找寻。实在没有地方去了,我就到摄影协会找段华下棋。那几天我真的烦透了。严梅在我的心目中基本上成了无耻的代名词。有时候我也无耻的想:就像她这样的税官,为了一己私欲,要为国家损失多少税收啊。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我竟然是严梅唯一的一次越轨。只可惜,到了事情全部公开的时候,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了掌控事态发展的能力了。

  摄影协会在国庆节期间搞了一次短程的采风活动。我毫不犹豫的参加了。这次短暂的休假性质的旅程,不是为了对自己前一段努力工作的奖赏,也不仅仅是为了躲避严梅,最最重要的是陈欣也参加了。他们学校的摄影爱好者几乎倾巢出动。

  陈欣是小学三年级开始一点声音也听不到的。现在她还是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只要对方说话的速度不是太快,她完全可以根据口型来判断出对方要表达的意思。只是有一点她可能意识不到,她的嗓音低沉、沙哑,完全没有年轻女孩子的那种甜美。可是,就算是这样,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我激动不已,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

  我知道我病了,而陈欣是我唯一的解药。

  对于我温柔的进攻,陈欣肯定清晰的感受到了。其实,她在我给他们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就已经捕捉到了我炽热的眼神。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座海拔不高的山脉。它以秋天满山的红叶闻名。

  假若不是傻子,都会看出我对陈欣的爱意来。大家也都积极的为我创造机会,这让我很自然的和陈欣走在了一起。我也接替了她的女同学,担当起了照顾她的角色。只有段华有些郁闷,趁和我吸烟的机会低声问道:“兄弟,不会为了当个副市长的成龙快婿,就这样委屈自己吧?”

  我把香烟嘴几乎嚼烂了才吐出了几个字:“卑鄙。小人之心”。然后转身就走。

  和陈欣呆长了,我也几乎学会了她说话的简洁风格。

  回来的前一天晚上,陈欣约我明天一早去鹰嘴崖看日出。我没有任何的考虑就答应了。

  我不记得太阳是怎么样从云雾中跳跃出来的了。我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陈欣的脸。我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喜悦。

  我知道这种表情的另一个名称叫幸福。

  我从她的眼睛里也清晰的看到,她也在我的脸上看到了这种叫幸福的表情。

  陈欣静静的站在悬崖的边上面对刚刚喷薄而出的太阳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山风拂起她白色的衣衫。我忽然有种错觉,感觉她会飞起来一样。

  忽然,她往前走了一步。就这一步,使她距离悬崖的边缘已经不到半米了。我抓住她的手,将她狠狠的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我全身出了一身冷汗。

  我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我不要失去你。永远都不要。”虽然我知道她不会听见我说的这些话。但我知道,她能感觉到。对于相爱的人来说,语言并不是最重要的。

  我们相拥着慢慢转过身来,面对我们的是尴尬的段华。他晃晃自己手中的照相机,一脸无辜的表情。我愤恨的表情告诉他,我有种要扁他一顿的冲动。

  他委屈的说:“我是来拍日出的。”

  我恶狠狠的说:“那你拍到了吗?”

  他露出讨好的表情:“拍到了拍到了。不仅拍到了日出,刚才我还拍到了一副意想不到的绝世风景画。肯定能获奖的一副照片。”说到后来,段华都有点手舞足蹈了。

  陈欣给了他一个甜甜的让我酸酸的笑容:“冲好了,给我一张。”

  我晕。作为一个优秀的青年摄影家,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成了别人镜头里的风景。

  回去后不久,段华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那一段时间我对电话产生了恐惧。我影楼的那两个小姑娘也都知道,她们的老板只接自己母亲的电话,其余的异性电话统统不听。

  反正我知道,陈欣永远也不会给我或者任何人打电话的。

  段华在电话里没开口说话,先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我说:“有话快说。”

  段华说:“怎么了,很忙啊?才几天啊,就从此君王不早朝了?连个电话都不接了?”

  我说:“最近忙。”

  段华说:“忙到连找我下棋都顾不上了?”

  我说:“我最近一直在上课呢。”

  段华惊奇道:“怎么?脑子开窍了,要混文凭了?”

  我含含糊糊的应付:“是啊,也都老大不小了。”其实我最近一直在聋哑学校学习哑语。

  段华很大度的说:“那就不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了。我是通知你,给你一个选择的权利和机会。”

  我奇怪道:“说吧。选择什么。”

  段华说:“你是要到世纪大酒店请我吃饭呢,还是到香格里拉请?”

  世纪大酒店和香格里拉是我们市里唯一的两家五星级酒店。

  我大声说:“抢劫啊!哪里都不去。”

  最终,我是在影楼旁边的王记烧烤里请的段华。

  段华嘟嘟囔囔的满肚子意见。我说你就别唧唧歪歪了,就这也比你请我吃兰州拉面上档次。

  然而,当一瓶青岛啤酒下肚的段华从包里拿出一张八寸的照片的时候,我顿时觉得别说到世纪大酒店或者香格里拉请他吃依次饭了,就是请他十次或者分别在这两个地方请他五次也都值得。

  这是一张撼人心肺的照片。

  远处是朝阳横亘在翻卷的云海上面,近处是大片大片的仿佛燃烧着的红叶,黑衣的少年与白衣的少女相拥在一起,在他们的前方是悬崖,少男与少女脸上显露的表情是缱绻与绝决。

  半天,当我想起要和段华说点什么感激的话的时候,才发觉他又醉倒在酒桌上了。

  陈欣第一次看到这幅照片的时候也是瞬间就被震撼住了。

  我用手语向她表示: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城市里最优秀的摄影家,并且没有任何吃醋的感觉。

  那天,她把这张照片拿走了。我在在她的暗示下轻轻的吻了她的额头。这是我第一次和她如此亲密的接触。她年轻的清醇气息让我产生了迷醉的感觉。我的嘴唇长久的停留在她的额头上,连她黑黑的秀发都让我着迷。

  我知道,陈欣会让我慢慢忘掉以前那些污垢的感情经历。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那一刻我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其时我不会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陈欣。

  就在我的父母为我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感到高兴的时候,我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一个过程。

  过程很短。

  短的我都没有了适应的过程。

  原来地狱就在天堂的隔壁。

  当你一不留神推开一扇门,发觉推错了的时候,你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陈欣失踪了。确切的说是陈欣休学了。从拿到照片的第二天起她就休学了。

  就像一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人似的,陈欣离开了我们大家的视野。我发疯了。我一次次的跑到振华高中去找她。找她的同学。找她的班主任。要不是她班主任的极力劝阻,我甚至要找校长。我所得到的信息极其有限。我只知道她的爸爸是市里的一个领导。她的妈妈是一个端庄贤淑的职业女性。她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她住在市委宿舍的某栋常委楼里。

  整整七天,我完全抛开了影楼里的一切工作,所知道的仅仅就是这些了。

  从第三天,我又开始了酗酒。每当午夜12点种的时候,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影楼,陪伴我的只有一张巨幅的合影照片。我无法睡眠。我只有依赖酒精的麻醉。然而,不管我睡的多晚醉的多深,第二天一早我依然会早早的起床,驾车流连在陈欣上学的路上,希望会出现什么奇迹。

  七天。整整七天。我就是这样挺过来的。我曾经得到过很多东西。我也曾经失去过很多东西。但是那一切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是不想失去一件东西。那将是我此生最最珍爱的东西。

  不。

  不。

  不。

  那不是东西。那已经是我的生命了。

  第七天的夜晚不会因为我的拒绝而不来到。我觉得自己实在没有支撑下去的体力了。虽然我的大脑告诉我还要坚持下去。我比平时早了一点回来。

  在影楼前停下车,我忽然惊奇的发现路灯下站了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性身影。我揉了揉自己通红的眼睛,又拍了拍头发潦草的脑袋。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吗?

  是的。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会有奇迹发生。但是没有发生在我的身上。

  那个和陈欣很相似的身影原来是严梅。

  严梅是气急败坏的冲到我面前的。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我就冲她无力的摆摆手:“有话以后说好吗?我现在很累。”

  她竟然迟疑了:“你是臧彦钧?”

  我知道,我现在憔悴的竟然让她都不敢认我了。我应付了一句:“那你以为我是会谁呢?”

  严梅迟疑了一下。仅仅是一下。然后猛然冲了上来,给了我反正四个耳光。

  一下。

  又一下。

  再一下。

  还有一下。

  我默默的承受着:“够了吧。可以够了吧。求求你,别来找我了行不行啊?我求求你了。”

  我知道我的话语里带了哭腔。

  我打开影楼的门冲了进去。她也跟了进来。

  我拿起屋里一瓶打开的二锅头,仰脖灌下去足足四两。然后我冲着严梅愤怒的表情轻轻说:“你可以选择离开的。我现在心情不好。

  严梅给我的感觉她已经疯了:“臧彦钧!你这个败类!你不得好死!”

  我淡淡的说:“随便你怎么说好了。走的时候希望给我关好门。我现在只想睡觉。”

  严梅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为什么你要和陈欣好啊?你不知道欣欣是我的女儿吗?”

  我呆了,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严梅继续说,她的话里已经带了哭意:“你这个禽兽,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欺负欣欣?难道就为了报复我吗?”

  我什么也没有说。其实现在还需要我说什么呢?

  我把剩余的二锅头一口喝了下去。

  严梅在我面前哭泣了起来:“你知道吗?我等了你七个晚上。我要告诉你,是我对不起你的,你尽可以来找我。你为什么要牵扯到欣欣呢?”

  我忽的冲了上去,揪住了严梅的衣服:“告诉我。快告诉我。陈欣现在哪里?”

  严梅凄婉的一笑:“她啊,你永远都不会见到了,告诉我,你是为了报复我吗?报复也不至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啊!”

  我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她怎么了?快告诉我,她怎么了啊?”

  严梅凄然一笑:“她走了。她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你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我松开手,把酒瓶子颓然摔了出去。

  严梅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承认我失败了。我永远都是一个失败者。你这个恶棍,你注定下地狱的。”

  严梅把我一瓶没开的二锅头打开,一下子喝下去半斤。她那双秀美的眸子变得赤红起来。

  我斜仰着,就那样看着她。看她在我面前摇摆不已。

  我就以这种姿势听严梅哭诉。

  听她说她的女儿陈欣。

  听她说她的丈夫陈副市长。

  听她说她的丈夫在当副市长以前是市工业机械局的局长。

  听她说乔蕾那个时候在工业机械局当打字员。

  我目眦尽裂。我什么都明白了。

  陈副市长,那个严梅的老公,陈欣的父亲,乔蕾以前的局长,这个禽兽。

  还有严梅,这个荡妇,难道你为了报复乔蕾就可以把欲火发泄在我身上吗?

  我是几乎把严梅给扔了出去的。

  我把影楼的门关紧了,然后把影楼里的一切设备砸的粉碎。

  我第一次自己砸影楼,也是最后一次。

  从此,我再也没有动过照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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