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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追忆梦想

抖音号哥2年前 (2022-07-19)抖音橱窗号48

  作者的话

   历时两年,小说的上半部终于完成了。

   关于此小说的写作缘于作者中学生时期的梦想,那时曾经梦想着长大后为家乡繁荣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而长大后毕业了却成为城市里一位小小的工程师,为生活奔波着,根本没有为家乡的发展做出任何贡献。在中学生爱做梦的年纪里,作者还梦想着将来自己也写一部小说,然而若干年过去了,尽管没有忘记当初的梦想,却忙于生活而没有付于行动。

   两年前,当作者回首往事时,发现第一个梦想是没有办法实现了,愧对了生我养我的家乡。第二个梦想还是有可能实现的,那就让第一个梦想融于第二个梦想之中吧,于是开始正式做这个梦了。此小说源于作者的所听所见所思所梦,尽管从来不曾奢望它成为一部文学之作,还是希望它能映射出作者的心声,带给亲爱的朋友们一点思考。

   作者属于七十年代出生的一辈,所以此小说中的一些情节或者思想更适合于与作者同龄的人,尤其适合于出生在农村,工作于城市的同龄人。小说的上部情节主要集中于周家集这个小乡镇,下部则集中于上海这个大都市,然而在作者的设想中,上下合在一起才能成为一个整体。小说中没有曲折的爱情纠葛,没有感人的悲欢离合,更没有绝妙的勾心斗角,只有生活的平凡、简单和执着,而这也正是作者对生活的认识。

   当作者心潮起伏地品味着自己的作品之时,却不知道读者朋友的阅读感受,真诚地希望你给出宝贵意见!对于每一位朋友的建议,作者将不胜感激并以此为动力开始下部的写作,且将在第一时间里将下半部奉上。半年前,当作者将前几章发给一位同学时,他的评价是有《平凡的世界》感觉,虽然作者本人从不敢如此相比,却从朋友的肯定中得到巨大的动力。

   如果你觉得此小说尚有阅读价值,敬请你推荐给你的朋友,谢谢!(在个人MSN空间里,有更多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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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1994年8月4日

  地点:临淮县一中

   新生活开始了!!

   终于如愿以偿地考入上海医科大学,这是真的吗,怎么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实现自己和家人长久以来的梦想,其实只在一瞬间呀?感谢上帝,没有让我辜负父母的殷切期望。

   昨天我还是周家集街上最让人瞧不起的李鞋匠家的闺女,今天我就是上海医科大学的大学生了,这变化真的太快太快。从明天开始,我相信别人再谈到我爸爸时,不再是李鞋匠长李鞋匠短,而是李鞋匠家的闺女如何勤奋好学;别人在谈到我妈妈时,肯定也不再是文秀英的针线杂货是贵还是贱,而是文秀英如何有福气,只有一个闺女就考上了大学,一个顶人家几个儿女也赶不上。我那一辈子没抬起过头的父亲和母亲终于可以在周家集扬眉吐气了,毕竟我是我们街上第一位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呀。我为自己骄傲,我为父母和亲人争了一大口气!

   明天,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我那辛苦了大半辈子的爸妈,让他们好好地高兴一把。

   手头的通知书,直让我忘了自己姓啥。我是谁?我是谁?我是临淮县五泉镇周家集街北头李大友家的闺女李红燕。

   当李红燕写下这些让人兴奋不已的文字之时,周家集街北头的李鞋匠正斜靠在床头一言不发地无奈着脸,猛咽烟,那烟是本地区最大众化的京九香烟;而此时,李鞋匠的老婆文秀英正坐在床前的矮凳上心不在焉地整理准备明天上街的针头线脑。“你说,如果妮子考不上大学,回来家可怎么办呢,总不能让她和我一起去卖针线吧?”秀英问。“怎么办!怎么办?你当初不是说摔锅卖铁也要让她上大学吗?现在没主意了?”李鞋匠狠狠地把烟屁股掷出门外,“我家祖坟上没有蒿子,我看他杨家也没几根蒿子!别说考不上,就是考上了,你我又能供得起吗?” 李鞋匠涨红了脸,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光火过。仿佛被蚂蜂猛蛰了一下,文秀英从矮凳上弹起来,将一把线掼在李鞋匠的胸前。“什么张家,李家,还不是你这个熊样,才会有今天!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张家李家的。以后再提,我和你没完!”文秀英气乎乎地丢下手中的活儿,洗脸去了。李鞋匠也不再说什么,倒下来,拉起床单盖在身上。

   李鞋匠今天明显地比平日里睡着的晚,文秀英几次试图和他说话,他总是哼哼地叹息却不说话,表示自己没有一点点办法。“嫁给你,真是我他妈瞎了眼,你说你一辈子里除了补鞋,你还会干啥?”文秀英面对这样软绵绵,毫无主见的男人也没有一点点办法。

   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候了,文秀英翻前履后地还是睡不着。这孩子自从考完试回到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很少说话,直到昨天临去学校,也没有告诉我们她的把握到底有多大。街南头丁三富家的二闺女春梅和燕子是同学,初中复习了两年也没有考上中专,现在还不是在家卖豆芽。这考大学不更难吗,大概只有城里或干部家的孩子才能考上大学。如果红燕这次考不上,一定再让她复习一年,我们再苦再累也没有啥,只要能让孩子有出息。如果明年还考不上呢,就让她跟着美子去上海打工,美子初中没毕业都能在上海做保姆,我们燕子肯定也行,准行。先在城里做保姆,将来最好找个城里的女婿,我们家燕子也不丑,如果真能这样,还不是一样能吃商品粮。那时候,我这个做娘的也可以到城里住上几天了。城市是什么样子呢?我文秀英可还没有见过。胡思乱想到这儿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外面在下小雨,骨碌一下爬起来,连拖鞋也没有找到就往外跑,直奔白天晒鞋垫的石台。跑到石台前,文秀英才发现石台上根本没有鞋垫,再抬头看天也才注意到根本没有下雨,只是大阴天而已。她恍然地拍一下脑袋,意识到又有点犯糊涂了。

   夏日的夜,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几层不深不浅的云更是懒得动,因为没有风。小院子里只有那个平常用于晾晒的石台毫无怨言地陪着一棵歪脖子杨树,平日里杨树歪着脖子随风舞动,而此时它和面前的石台一样纹丝不动。

   文秀英忽然有一种冲动,虽然她并不清楚这种意念中的幻觉是否有效可行。她非常虔诚地闭上双眼,徐徐举起双手并合于胸前,向天向地施礼,跪地磕头三声,然后缓缓站起,就在她抬脚的同时,堂屋里的挂钟敲响了十二点钟。

   回到床上,文秀英很快地入睡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红燕考上了大学,而且还是清华,听说在首都北京。

   天刚蒙蒙亮,李红燕就醒了,她兴奋得再也睡不着,童话中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就在自己身上实现了,她简直不能相信。平时里成绩一点也不抢眼,却在高考中以508分的好成绩名列全班第二,这怎能不让她感到骄傲呢?第一名是陈小东,县电视台副台长的儿子,512分,第一志愿填的是清华大学电子工程专业,结果被第二志愿录取为合肥工业大学计算机专业。上海医科大学的脑外科专业和合肥工业大学计算机专业相比,肯定比他强,红燕这样想。李红燕当初选择脑外科的原因非常简单,就是因为文秀英经常性地偏头疼。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供我上学,对她最好的报答莫过于既考上大学将来又能治好她的头疼病,红燕这样想,所以她所有的志愿填的都是医学院。我那可亲可敬的父母,你们的心血没有白费,女儿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时光。

   这时同寝室里的王光倩醒了,“燕子,醒了吧,几点回去呀?”李红燕这才注意到一缕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狭缝照射在床上,不知何时天早已大亮。“噢,几点了,现在就起,你呢?”王光倩极不情愿地伸个懒腰,“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家里交待,本来跟他们说本科没问题的,现在只搞了个大专,还不如她们几个呢,什么都没考上,干脆得很,明年再来。”红燕叉开话题说道,“起来吧,一起走。”光倩发挥失常,只考了个大专,而自己超常发挥考上重点,此时此刻真是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李红燕这样想。

  坐在奔驰的汽车上,李红燕的心早已飞到家里。想象着父母知道自己考上重点大学后的高兴模样,红燕不禁心花怒放,不由自主又摸了一下书包里的日记本,通知书就夹在日记里。不知不觉间,李红燕哼起了小曲,“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又想起当初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总把粤语“爱拼才会赢”几个字听成爹要嫁给娘,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声,惹得临座的一位中年妇女直朝她瞧。不知今天的汽车跑得特别快还是今天的路程比较短,只感觉一会儿的功夫就下车了。下车之后的二里土路,似乎也没有平日里长,红燕蹦蹦跳跳地就到了周家集南街口。

   周家集距离阜临公路一公里,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农村集市。两条主要的街道成丁字形,南北向的一条是碎砖头铺成的街面,直通阜临公路,大约三百米,东西向的那段斜对着周老三饭店,这家饭店就是全街最为壮观的三层楼了。周家集并不是天天逢集,而是隔日才有集。逢集的时候,有卖菜的,有卖塑料盆扫帚日用家什的,甚至还有牲口配种的,总之对于一个普通农村家庭来说,这里可以满足你全部的生活所需。由于周家集距离五泉镇较远,而且不是天天有集,所以每到逢集的时候,这里熙熙攘攘,热闹异常,逢年过节,更是挤不透,直到傍晚才罢集。

   李红燕来到南街口才注意到今天是逢集,父母亲肯定都在街上,于是她绕过很挤的南北街,从后面的牲口行、猪行经过,直接从周老三饭店旁的小巷子钻出来。从小巷子里一钻出来,红燕就来到了文秀英的摊子后面。一位妇女手拿两双塑料鞋底正在同文秀英侃价钱,文秀英用毛巾抹一把汗,连连摆手,说:“一块五两双,我进也进不来,要买最低一块八。”红燕站在妈妈的背后,她忽然想仔细地审视一下此时此刻的妈妈。文秀英接过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放在钱盒上用双手抚平,再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才打开钱盒放进去,然后翻出三块钱纸币,交给那位妇女,最后又摸了两毛硬币递过去。“还要其它东西吗?”那位妇女摇摇头,走了。红燕真想立即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但她犹豫一下,没有立刻走过去。她趁妈妈不在意,绕到周老三饭店门口买了一根雪糕,然后回过来。红燕走到妈妈摊前,喊了一声妈,然后把雪糕递给文秀英。“哟,你回来了?”文秀英下意识地接过雪糕,头脑里却蒙了一下,昨夜里的种种幻觉一起袭来,“怎么样呀?燕子。”李红燕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凑到妈妈面前,把嘴贴到文秀英耳朵上悄悄地说:“妈,考上重点大学了。”文秀英听罢,心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仿佛悬在心坎上的一块大石头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双手掩面,一滴清澈的泪水早已从眼角溢出。红燕从书包里掏出日记本,翻出录取通知书,递给妈妈。文秀英接过盖着红印章的通知书,呆呆地不知所措起来,突然间头脑里一阵剧疼,眼前漆黑,她晕倒在女儿的怀里。

   李鞋匠家的闺女考上重点大学的消息不径而走,全街及方圆数里内的人都知道了,看见文秀英晕倒在街上的乡亲更是把情节说得感人涕泪。一时间李鞋匠李大友家成了周家集及附近村庄里的焦点人物,然而,众人所谈论最多的文秀英此时正躺在临淮县人民医院里,她女儿红燕陪在床头寸步不离。

  文秀英的化验结果是,左大脑皮层里有一个良性肿块。医生说开刀也可以,如果不开刀就要注意休息,不能再有任何刺激。依红燕,是要进行手术,但文秀英死也不同意,她坚持要立刻出院,说你马上要用学费,如果我再花钱,你可怎么办。红燕想让爸爸劝一下文秀英,李大友敷衍性地劝了几句,转过脸来对红燕说:“你的学费,怎么办咧?”红燕知道父母的心思全在自己身上,只好说道:“那就多观察几天吧,等我学成以后,要亲自给妈妈做手术。”李大友和文秀英连说:“好,好。”

   文秀英住进医院的第二天下午,当他们一家三口正在闲聊时,病房的门开了。李大友抬头一看,赶紧迎了过去,“贾村长,你怎么来了,快坐着,我给你倒茶。”文秀英想坐起来,村长赶紧走过去,连说:“睡着别动,别动。”红燕接过村长手中的香蕉和苹果袋,放在桌上,然后递给村长一把椅子。“进城里有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也祝贺红燕考上了重点大学,这可是我们周家集的大喜事呀。”村长坐下来,开始询问文秀英的病情。

   李红燕对贾村长并不熟,借他们谈话的机会,仔细打量起这位周家集村的父母官。他三十二三岁年纪,大约一米七八,有一点点胖,圆脸,眼睛比较大,透着精神,说话的语气中有一种成熟男人所独有的坚定。这人并没有一般村官所特有的骄横,好象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官爷腔,看来此人还不错,红燕想。

   贾村长询问完文秀英的病情,又转过来和红燕说话。

   “红燕呀,你是今年我们整个五泉镇的状元,了不起呀。”

   红燕赶紧回答,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人家还清华、北大的呢。”

   “那不一样,美国还有很多哈佛、剑桥的呢,那离我们太远,不管我们的事,我们只看重你,你才是我们五泉镇周家集的光荣呢。”

   红燕想纠正他,却没说出口。

   “学费要多少钱?”

   “六千。”

   “不就六千吗?无论如何,你只管放心,村委会保证你能准时去上大学。”

   “你能来看一下我妈妈,已经是很关照我们了。真是太谢谢您了。”

  贾村长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李大友,说:“没来得及买东西,这算是一点点心意吧。”

   李大友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说:“这,这哪能行呢,村长,您太客气了。”

   文秀英和红燕也连说,不行,不行。

   贾村长把钱丢在床头柜上,起身告辞,“等你们回去之后,我们再好好聊吧。”

   文秀英抓起床头的钱想塞给村长,但村长已经走到门口了。

  红燕和父亲一起把村长送出门,看着村长有力的背影转过楼道,才回到房中。

   “我好象没见过这个贾村长,是周家集的人吗?”红燕问爸爸。“他不就是以前在街东头修收音机的贾中林吗。”李大友回答道。“他就是贾中林呀,好象变了吗?”红燕很是吃惊,以前修收音机,后来修家电的贾中林现在怎么是村长了呢。

   贾中林回到家,当晚就去找支书周正理商议如何才能给李大友家一些支持。“这个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现在搞得好象周家集出了个国家 一样,只是——你看怎么解决呢?”周正理反问贾中林。“李大友两口子只会做点小生意,老婆身体又不好,这次查出来是脑瘤,如果住院开刀需要万把块,闺女三年高中下来也花了不少,现在又要上大学,学费是六千多呀。”贾中林摇摇头,显得很是无可奈何。“我们从村里帮他解决一千吧,你看这样行不行?”周正理与贾中林处事时间不长,无法判定贾中林的真正意思,所以试探性地说出一个数字,然后把球又递给贾中林,只等着他说是多还是少。“老周呀,我现在有一个想法,杀人杀个死,救人救个活,你看怎么样?”周支书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村里的帐上可不好说呀,六千块也不是一个小数字。”贾中林向周正理靠了靠,“你说最多能解决多少?”周正理伸出两个手指头——食指和中指,“这个数,你看怎么样?”贾中林沉默了一会,“行,但请你帮个忙行吧,就在明天。”周正理不知贾中林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料想他也不至于骗自己,于是就爽快地答应说:“没问题,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说啥事吧。”

   次日又是逢集,贾村长和周支书正在按计划准备着他们的工作。十点整的时候,贾中林手中拎着一个扩音喇叭,周正理提着一个红纸糊成的箱子,一起走出村委办公室来到丁字路口。贾中林向周老三饭店里借了一个条凳,来到路中间,踩上去,准备讲话。众多赶集的乡亲不知村长和支书要干什么,都好奇地围拢过来,互相熟识的已经开始纷纷议论。

   “父老乡亲们,大家好,请安静一下。我们今天在这里进行一个募捐活动,捐助的对象就是李鞋匠李大友一家。关于李大友闺女考上大学,老婆住院的事,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但是大家知道他闺女的学费是多少吗?六千块,六千呀!大家知道文秀英住院做手术要多少钱吗?至少一万五,一万五呀!李大友和文秀英夫妻二人平常里只经营一些小本生意,文秀英身体又不好,加上闺女三年高中下来,这些花费无论如何他们承受不起了。昨天,我到县里去看了一下,一家人哭成一团。由于没钱,文秀英的手术暂时做不成了,明天就要出院。如果单独是文秀英的病,我们也不至于搞今天这个募捐活动,我们主要是为了李大友闺女能够去读大学。请大家安静——我们经常说摔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上学,现在李大友真的只差摔锅卖铁了。几十年来,我们周家集才出了一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我们一定要让她上得起,对不对?谁家没有困难的时候,谁家没有求人的时候,我现在代表李大友一家在这里求求父老乡亲们了,希望大家有多大的能力就帮多大的忙。我贾中林和周正理以人格担保这些款子全部交给李大友,专供他闺女上学用。李大友一家忠厚老实,为人处事也不错,他们一定不会忘记大家的恩情。好了,我和周支书每人先捐一百元。”

   贾中林跳下条凳,从汗透了的口袋里掏出一百元丢在周支书手中的纸箱里,周正理也掏出一百元塞进箱子。立刻就有人响应,掏出钱来或者看一眼或者看也不看就丢进箱子;也有人转身往外挤出去的,可能因为身上的钱已经全部用完,也可能不太情愿捐款。过了好一会,贾中林和周正理才从人群中分出来,还了凳子后又到其它地方去了。

   文秀英刚从县医院回到家,街里街坊的就过来了不少,有说红燕了不起的,有问文秀英身体状况的,还有的安慰文秀英说你的福气在后边呢,养了一个好闺女,将来谁也没有你的福分多。平常里很少有笑容的李鞋匠今天也格外高兴,人前人后地忙个不停。有人告诉他们村长和支书为他家红燕募钱的事,只感动得一家三口不知说什么才好。

   次日是背集,红燕大姨一大早就来到了,她前一天来没碰着人,打听到今天文秀英要回来,所以来得特别早,胳膊上还挎着一篮子鸡蛋。她刚进院子正好看见李红燕从堂屋里出来:“红燕,你真有出息呀,你妈啥样了?”红燕赶紧上前接着:“俺大姨来了,阿妈还在床上呢。”文秀英听到姐姐来了,想要从床上下来,正好被红燕大姨看到,“快坐着吧,这回姐姐可抵不上你了,几个儿女也不如你一个管用。”说着她把文秀英重新扶到床上。接二连三地又来了一些亲戚,他们都听说了红燕考上重点大学,文秀英却住进医院的事。

   下午吃罢饭,红燕大姨从手绢里抖出五十块钱——四张十块的,两张皱巴巴的五块的,递给文秀英:“这五十块钱是我卖鸡蛋攒的,给红燕当学费吧。”李红燕拦住大姨,说道:“大姨,您辛辛苦苦攒的钱我怎么能要呢,还是您留着吧。”红燕二舅接过来说:“大姐,您就不要客气了,几个外甥都不管您,一个人养几只鸡卖几个钱的也不容易。”红燕大姨犹豫了一下,抽出三张十块的递给红燕。红燕二舅说道:“燕子,收着吧,这也是你大姨的一点心意。”红燕只好接着。“我怎么养了几个不孝的儿子哟……”红燕大姨想起伤心往事,不禁哭了起来。众人纷纷安慰,红燕二舅却很严厉地批评道:“大姐,您这是干啥呀——哭什么哭!”其他亲戚在表示了同样的心意之后都走了,红燕和文秀英一再挽留大姨,她还是坚持要走,说“如果不回去,那没良心的儿子肯定把我那正下蛋的鸡抓去。”红燕只得扶着大姨,把她送回去。

   第二天,李大友拖到十点才准备上街出摊子,刚推着车子走出门就隐隐约约地听到有锣鼓声,他已经不记得今天是初几,也许是个适宜结婚的好日子吧,他想。越走越近,李大友忽然看清楚了,锣鼓队的最前边是村长和支书,村长手中捧着一块匾,支书手里捧着一个纸箱,紧随其后的是村小学锣鼓队,后面还跟着好多看热闹的人。这不是朝自己家里来吗?李鞋匠猛然醒悟,慌忙调转车头奔回家里。

   “燕子,快,村长和支书他们来了——”

   文秀英跳下床,刚好走到堂屋门口,村长他们就到院子外边了。

  锣鼓敲得撼天动地,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也响起来,最后的十个大坠子直震得众人耳朵根子直疼。

   鞭炮声结束的同时锣鼓也骤然停止,李鞋匠夫妇早已眼里噙着泪水将村长和支书及其他人迎进院子,红燕也忙着给众人端凳子,倒水。

   李鞋匠家成了全周家集最热闹的地方,一家三口永远忘不了这一天——一九九四年八月十日。红燕在当天的日记中这样写到:

  时间:1994年8月10日

  地点:家中

   今天的事情是我永生难忘的,我可以肯定,这将是我最最激动的一天!

  村长和支书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六千零二十八块钱,这是全周家集包括周围乡亲们所给予我的温暖和支持;他们所给予我的也不单单是祝贺和掌声,更是动力和鼓舞;他们所表达的并不是对我一个人的关爱和赞助,更是对所有周家集学子的期待和希望。

   贾村长,您是我们的好村长;周支书,您是我们的好干部;乡亲们,您们更是我永远的亲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该如何报答您们的恩情呢?那就是最好地掌握将来的专业,以精良的医术来回报您们——我的众位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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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临淮县一中召开一九九四届毕业生毕业典礼暨表彰大会的日子,学校里彩旗飘扬,气氛热烈。

  李红燕一跨进校门就发现好多人正围着大门左侧的海报栏,那里醒目地张贴着光荣榜。她驻足良久,仔细地品味着自己名字上了县级光荣榜的陶醉滋味。看着,幻想着——李红燕忽然感觉到有人拍了自己一下,扭过头去找,却没找到认识的人,她退出人群左右张望,这才看见王光倩站在人群后面正朝自己笑着。

  “啥时候到的呀,看见其他人了吗?”红燕问。

  光倩拉着红燕的手朝宿舍走,神情却很沮丧:“家里人很失望,我爸爸的学生有二十多个考上重点高中的,本来想我也能考上个好学校,当我拖泥带水地想告诉他结果时,他伤心极了。”

  “其实,我们谁也不愿让家里人难过,只是有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我对家里一直守口如瓶,直到拿着通知书回到家才告诉他们,当然了,这主要还是因为我没有把握而已。”红燕控制着语气,尽量不在光倩面前太得意。

  “看着爸爸妈妈伤心失望的样子,真恨死自己了,”王光倩叹一声,“我准备不去上淮南工业大学了,明年再来——”

  “什么?真的?你家里怎么说的呀?”红燕惊奇地瞪着光倩,对她的话很是意外。

  “我只跟家里说没考上,没有告诉他们考上大专的事,上个大专有什么意思,将来找不到好工作,还不是一样。”王光倩很平静地说,显然她已经决定了。

  红燕安慰说:“其实,我也这样认为,与其上一个普通大专,不如多花一年时间,上个好点的学校。”

  同宿舍里其他几个连大专也没有考上,今天只等着毕业大会开始前来拿毕业证就行了,所以都还没有来。

  红燕和光倩正躺在床上谈着,有人敲门。红燕打开门,陈小东正站在门口,他门也不进就嚷嚷:“两位姐,还不下去呀,李老师在会场里找你们呢。”

  “找我们干啥呀?”光倩很惊奇。

  “我的大小姐,你没看到门口的时间吗?”

  红燕一下子想起来,光荣榜最后面要求所有上榜同学提前三十分钟进入会场的,自己只顾和光倩谈话,却给这个忘了。

  “我等会再去。”光倩靠在床头,动也不动,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红燕去拉光倩,“还是去吧。”

  光倩推开红燕的手,“我没有把自己排在榜上,所以现在不去。”

  “给点面子吧,我的好师姐,你难道非要我们那一百多公斤的王老师亲自来五楼请你吗?”陈小东一边说一边学着王老师挺大肚子的样子,他本人就有点胖,学得极象。

  王光倩抓起枕头砸向陈小东,心情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三个人来到学校礼堂时,广播里正播放着进行曲,几位领导和班主任在 台前商谈着,工作人员正忙着对话筒扩音器进行调节。

  会议本定于九点钟开始,可是县教委黄主任和教育电台孙记者直拖到九点半才到。主持会议的是副校长王存善,他首先请黄主任讲话。

  “各位老师,同学们,今天我很高兴有机会参加本次大会。首先,我代表县教委感谢各位老师的辛苦工作,为我们临淮县又培养出三十多位大学生,这是近年来最好的成绩;其次,我要向各位考上大学的同学们表示衷心的祝贺,同时希望今年没有能够进入高等学府的同学们不要灰心,来年还有机会等着你们!”

  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大家等着黄主任的讲话真正开始。

  “刚才,我迟到了,很不好意思,请大家原谅。我的话结束了。”黄主任很出人意料地结束了讲话。

  主持会议的王校长正端着茶杯送往嘴边,赶紧放下杯子,站起来宣布大会第二项请校长李家凯讲话。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全校师生向今年考上高等学校的全体同学表示最热烈的祝贺,向辛苦工作的各位老师表示最衷心的感谢。下面宣读临淮县一中一九九四届优秀毕业生名单,他们是:

  周佳佳:北京大学历史系

  陈小东:合肥工业大学计算机系

  李红燕:上海医科大学脑神经系

  王光倩:淮南工业大学矿产资源系

  我们向以上同学表示热烈祝贺!”

  李红燕跟着其他同学使劲地鼓掌,而她身边的王光倩却很淡然,连一下手也没拍。

  “你怎么不鼓掌?”坐在光倩另一侧的陈小东歪过头小声地问。

  “开任何会,我都不鼓掌,你不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怕疼。”

  “那我替你鼓吧。”陈小东假意鼓掌,两只手却根本没有拍到一起去。

  王光倩看着陈小东假惺惺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

  “陈小东,该你了。”李红燕侧过头,对着小东朝 台上指。陈小东赶忙朝 台瞧去,只见李校长手中捧着厚厚的词典和荣誉证书正环顾会场。他赶紧站起来,奔上 台去领奖。接下来是李红燕上台领奖,最后轮到王光倩。光倩犹犹豫豫地站起来,不去上台领奖,却吞吞吐吐地开始讲话:“我,我不想上淮南工业大学了,所以,请老师们不要表彰我,同时希望您们给我一次复读的机会。”光倩说完话,注视着 台等着校长们的回答。

  显然,除了红燕之外,其他在场的人都对王光倩的话大感意外。足足过了两秒钟,李校长才开始讲话:“王光倩同学今年发挥失常,没有能够考上理想中的大学,这出乎所有老师的意外,但仍然应该得到表扬,至于复读的事,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我们相信明年的这个时候,王光倩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大家说是不是?”李校长说到最后,提高了声音反问场下。

  台上台下很多人同声回答“是”,站在 台前的陈小东却连声回答了三个“是”,别人的话音都落下了,他的最后一个“是”才冲出口,而且还拖着长长的音,然后他开始鼓掌,别人在他的带动下也开始鼓掌,顿时礼堂里掌声雷动,比教委主任讲话后的掌声要响亮得多,时间也长得多。

  光倩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她以前从没这么激动过。

  李校长重复一遍:“请王光倩同学上台领奖。”王光倩只好眼泪汪汪地走上 台。

  颁奖结束,优秀毕业生手捧大红的荣誉证书在 台前站成一排,县教育电台记者肩扛摄像机对着 台猛拍。李红燕的班主任王老师也拿着一个像机,拍完了整体,再逐个地拍陈小东、李红燕,最后拍到的是王光倩。在整个拍摄过程中,除了王光倩之外,其他人都保持着舒心的微笑。

  大会第三项是对优秀教师进行表彰,大肚子王老师排在第一位。

  大会的最后,县教育电台记者对校长和教师代表及考上大学的同学进行采访。

  “李红燕同学,听老师们说,你高考中发挥特别出色,出人意料地考上了上海医科大学,请问你怎么看待自己的成功?”记者首先采访的同学不是周佳佳,也不是陈小东,却是李红燕。

  红燕沉思了一下,面对镜头很自信地回答到:“是的,我的成绩出乎自己和大家的意料,对于自己的成功,我认为有一半靠努力,另一半靠运气。我要感谢老师和同学们的帮助和父母亲的关爱,此时此刻我更想表示一下对我们周家集村贾村长和众位乡亲们的无限感激之情。”

  “感谢老师和同学以及父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你为什么特别提出要感谢村长和众乡亲呢?”记者好奇地问。

  “因为——说来话长,总之,如果你去一趟五泉镇周家集的话,你就会发现村长和众乡亲帮助我家的事是多么感动人心,贾中林村长是一个好干部,你们应该采访他。”红燕想要解释却无法一下子解释清楚,只好这样说。

  “好的,我一定去你们周家集。”记者采访完红燕,又去采访王光倩。

  “王光倩同学,我们知道你今年没有考好,准备明年再重考,我们也相信你明年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请问你会选择哪一所大学呢?”

  “这——现在还很难说,我想应该是北京的大学吧。”

  “王光倩同学没有直接说北京大学,也没有说是清华大学,我想她的理想一定是这两所大学中的一所,好了,我们祝她明年考上理想中的大学。”记者扛着摄像机又采访别人去了。

  毕业大会结束之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陈小东和李红燕兴高采烈地拉着王光倩去临淮宾馆餐厅吃饭,光倩却总高兴不起来。“光倩,你不是决定了吗?明年再来,现在还这样伤心干什么,你一向可不是这样。”红燕劝着光倩,希望她振作起来。

  “好了,今天喝啤酒,不醉不罢休。”光倩猛然精神起来,她的提议却把陈小东和李红燕吓了一跳,他们知道光倩现在心情很不好,可能会借酒消愁。

  临淮宾馆离学校不远,只要拐一个路口就到了,而且价格不是很贵里面还有空调,所以很多同学都爱来这里小搓一顿。“吃什么?今天我来请客。”陈小东一进门就问。李红燕和王光倩跟在陈小东后边,来到卖票窗口。

  “光倩,你不是爱吃这里的糖醋凤爪吗?来一个吧。”红燕指着菜单对光倩说。

  “今天不吃凤爪,我要吃红烧肉,来一个红烧肉,喝啤酒吃红烧肉,最过瘾。”光倩恨不得马上就能得到发泄,将心里所有的烦燥全部排遣出来。

  陈小东点了清蒸扁鱼和凉拌黄瓜,红燕说她每次来只爱吃这里的蒜泥空心菜,所以她只要了空心菜。三个人找了一个桌子,坐下来等菜。“我去拿点汽水,你们喝什么?”小东问。

  “谁喝汽水呀,我要喝啤酒,两瓶。”光倩抢着说。

  “算了吧,今天只喝汽水,不许喝酒。李红燕,你说呢?”陈小东不想让光倩喝酒,只怕她控制不住自己。

  “不行,我也要喝啤酒,两瓶。”红燕似乎也来了精神,她的话更让小东大感意外,他暗想完了这回有得闹了。

  光倩对红燕的表现很是满意:“这才是好姐妹!”红燕应到:“这时候才发现我是好姐妹呀,其实我们早就是好姐妹了。”

  菜上来了,三个人斟满酒,举杯。

  “祝贺你们——”光倩说。

  “什么也不用说了,明年我们还在这里聚会,怎么样?不见不散。”陈小东提议。

  “好呀。”红燕立即响应。

  “一定,明年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我肯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光倩说着端起满满的一杯酒向小东和红燕示意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小东和红燕也各饮一杯。

  “大口吃红烧肉,大口喝冰冻啤酒真过瘾。”说完,光倩又挑了一块最肥的肉块放到嘴里,大嚼起来,不料一股浓烈的啤酒气直冲嗓子眼,她忍不住张口干吐,刚塞到嘴里的肉块一下子又吐了出来。

  “这么着急干什么?我正在减肥,又不会抢你的肉吃。”小东为光倩解嘲。

  “装什么装,你又没喝醉,来干杯。”红燕端起酒杯要与光倩干杯。光倩把红燕的杯里加满了,然后两个人碰杯,干杯。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三个人还在临淮宾馆餐厅里坐着呢,只不过光倩和红燕两个人是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着,陈小东则坐在一边吮吸着雪糕。

  光倩和红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四点钟。红燕想甩一甩压疼的胳膊,却动不了,已经麻木得不听使唤。“坏了,坏了,我的胳膊废了。”她睡眼惺惺地说。

  “你的胳膊废了还好,我的脑子废了,头好疼。”光倩拍打着头,只觉得头脑里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得很,想转一转却转不动。

  “我的好师姐,你们可醒了,在守卫你们的这一段时间里,我足足吃了四个雪糕。”陈小东站起来,准备回去。

  王光倩想站起来,刚抬起脚却打了一个趔趄:“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原来喝酒真的能消愁哎。”她的心情似乎真的好了起来。

  第二天,当红燕、光倩和陈小东在尤家花园尽情放飞心情的时候,县教育电视台的孙记者车来到了周家集李红燕的家。当孙记者进入院子时,李鞋匠正在杨树下修鞋,文秀英在厨房里打扫。

  孙记者说明来意后,李大友把他让到堂屋,说到:“你们先坐着,我去请贾村长。”孙记者赶忙拦住:“老李,等一等,我们先向你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吧。”

  李大友和文秀英开始向孙记者介绍贾村长的基本情况:

  贾中林村长刚高中毕业的时候在周家集南头修理收音机和手表,有了电风扇、电视机、冰箱之后他又开始修理家用电器,直到去年,还开着我们周家集最大的家用电器维修店。前几年的时候,整个周家集只有他一个家电维修部,生意好得不得了,谁也不知道他一天能赚多少。贾中林在生意上很和气,那时候虽然只有他一家却也没有听说过他宰过人,所以街坊邻居的关系都很好。他有了钱后,也没有在周家集显山露水,只是将原来的老房子翻新一下,所以周家集的人都知道贾中林有钱,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钱。

  去年周家集一下子冒出三四个家电维修部,这时候贾中林突然停止他的家电维修生意,去深圳打工半年,回来之后,跑了几趟镇里,就当上了村长。他的说法是如果他当了村长,周家集肯定有更大的发展。

  从年初他上任到现在,周家集虽然没有很大变化,贾村长可也花了不少心血。比方说吧,以前村干部每天在周老三饭店吃喝,到最后都是村里包,现在好多了,只有镇里来人的时候才到周老三饭店吃饭。

  然后,李大友夫妇又将贾村长如何帮助他一家的情况向孙记者描述一遍。

  末了,孙记者辞别李大友夫妇,又去别人家详细了解贾村长为红燕募钱的细节。周家集村民的生动描述更坚定了孙记者采访贾中林村长的决心。

  次日是周家集逢集的日子,县教育电台的孙记者一早就来到了李大友家,请李大友带他去村委找贾中林村长。李大友带着孙记者和另外一位摄影记者,绕过牲口行来到一个小院落。如果不是院子大门口挂着五泉镇周家集村村委会的牌子,孙记者很难想象村办公室会在这个不显眼的地方,而不是在一个体面的房子里。

  进了院子,李大友发现村长和支书都不在,他只好请孙记者先坐着,自己去找他们。来到村长家,李大友正好看见贾村长和周支书坐在一起商议事情,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说明来意。贾中林一听说县教育电台的记者要来采访自己,就对周正理说:“周支书,走吧,不能让人家等太久了。”周正理连连摆手:“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丈人家里有事,我这就要去,你自己接待记者就行了。”贾中林伸手去拉周正理,没有拉住,他走了。

  贾中林急匆匆地赶到村办公室时,两位记者正坐着闲聊。“你们是县里来的记者吧,我是贾中林,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贾中林掏出钥匙打开门,把两位记者让到屋里。

  本周日临淮县电台教育新闻节目播出了记者对周家集村村长贾中林的专访。

  “各位观众,一年一度的高考结束了,然而由高考引发的动人故事却一串接着一串,今天我们要向大家介绍的是一位好村长想方设法主动帮助困难家庭大学生的动人故事。我现在正坐在五泉镇周家集村村办公室,坐在对面的这位就是周家集村村长贾中林同志。贾村长,非常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采访。”

  “你们来到我们村采访,这是我们村的光荣,应该感谢你们才对呢。”

  “贾村长,我们了解到你们村李大友的女儿李红燕考上了大学,她的母亲文秀英同时却住进了医院。请问在你主动到医院看望文秀英之前,李大友一家向你——也就是村里提出过请求帮助吗?”

  “没有,其实我并不是特意去医院去看文秀英,只是路过,觉得应该去看一看,后来也就去了。”

  “贾村长,当你听说文秀英如果要做手术的话,医疗费可能上万之后,你是怎么想的?”

  “当时我想,不管文秀英做不做手术,李红燕的大学一定要让她上。她可是我们周家集村第一个高材生,不能因为家庭里的困难就让她失去这样一个上大学的机会。”

  “你在医院里,是不是说过这样一名话:村里保证李红燕能准时上大学?当时,在没有和村其他干部商量的情况下,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承诺如何去兑现?”

  “嗯——我是说过这样的话,说实话,当时并没有想怎样去兑现这样的保证,只是觉得作为村长我有责任为他们一家分担困难,更有责任帮助李红燕去上大学,我相信其他村委会成员会同意我的想法。如果她因为经济上的困难而上不了大学,我们村委也不安的。事实上,我回来之后,和周正理支书一说,他完全同意我的意见。在这事上周支书也费了不少心,如果不是他家里今天有点事,你们真应该采访采访他。”

  “贾村长,我们从侧面已经部分地了解了你和周支书为李红燕同学募捐的事,你能回忆一下当时的细节吗?”

  电视画面上依次播放出几位周家集村民描述贾中林和周正理募钱的感人情景。

  “当时的确很感动人,募捐的钱也比我们预期的多很多……”

  “贾村长,你真是一位为民办实事的好村长。”

  “如果做了这样一点应当做的小事就把我说成好村长,我可不敢当。其实,如果不是李大友家闺女上大学的原因,我可能没有这么大的——,这么大的举动吧。我这人上的学不多,但对上学的事却很关心,这次对李大友家的帮助只是我关心教育的一点点体现吧。”

  “贾村长,如果明年周家集村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你还会投入这么多热情吗?”

  “只会多,不会少。其实,几天来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保证困难家庭的孩子接受完整的教育,我在这里不单是指大学,也指小学、初中以及高中。我相信这样一句话,那就是,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我们已经听说过很多遍这句话,请问贾村长,针对这句话,你有没有具体的近期计划呢?”

  “有的,近期计划就是对我们村的小学进行改造,准备建一个三层楼的教学楼,我不能说这是全县所有村办小学中最好的,但我有把握保证这是我们五泉镇最好的村办小学。”

  “如果要建这样的一所小学,请问你有什么办法筹到这么多资金呢?”

  “我们周家集村有一个集市,相对来说,集中全村的力量来办一件事,应该不成问题。比方说为了李红燕的事吧,我和周支书并没有花多少口舌,很快就筹集到四千多元,所以我们相信全体村民一定能集中力量办成大事。我们的目标是一年一件事,比方说,今年的计划是小学改造,明年的计划是修建到阜临线的柏油马路等等。谁也不可能一年办好所有的事,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是不是?所以只要我们脚踏实地地去干,所有的事情肯定会一件件地完成。”

  “好的,贾村长,小学改造工程结束的时候,我一定来参加你们的峻工仪式。非常感谢贾村长接受我们的采访,谢谢您。各位观众,贾村长的话很平凡,却很实在,特别是他的最后一句话——只要我们脚踏实地地去干,所有的事情肯定会一件件地完成,给我们留下非常多的思考,我们真诚地希望各级领导能够像贾中林村长一样脚踏实地地关心教育,一件一件地办好老百姓关心的实事。感谢您收看我们本期的人物专访,再见。”

  贾中林关掉电视机:“怎么样,在镜头面前我可没有走相吧。”

  “你是没有走相,但是改造小学修建柏油马路之类的话呢,事情还没有个影子,你就放出来了,不怕别人说你吹牛屁眼呀。”老婆周雪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挖苦他。

  “你懂个啥呀,有些事只有事先说出来了,才能做得好,否则哪来的外界压力呀;一个人的自发动力太小了,坚持不了多久,很多时候外界压力却是持续的动力源。”贾中林掏出香烟,却已经是空盒,只好作罢。

  “我是不懂,你能让我明年在新教学楼里上课,那才是真本事,才是我们周家集的好村长。”周雪华端着碗到厨房里去了。

  贾中林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仔细地回想着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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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集村办小学座落于街南头,院墙是用篱笆围成的,篱笆上爬满了丝瓜和南瓜的青藤,细细的丝瓜和各种形状的南瓜或睡或倚或挂,千姿百态。进入大门门楼,左手侧第一间较大,是公用办公室,接下去是五间教室,右手侧也是五间教室,所有的教室都是青砖绿瓦,不带走廊。教室前种着两排松树,然后是宽阔的操场,操场里除了两支旧得不能用的篮球架之外,没有别的运动设施,连个煤渣跑道也没有。操场的左前方是两间厕所,旁边有几棵白杨树,个个都有五六把粗。

  夏日的晚上,天上并没有月亮,只有一些白云在高空中幽雅地飘浮着,一会儿棉花状,一会儿鱼鳞状,然后又是缕缕的炊烟状。白杨树梢上的蝉儿不时地唱一声,草丛中的鸣虫却是叫个不停,莹火虫不会唱只好点着灯飞来飞去以证明自己的才能。白日里晒焉了头的南瓜和丝瓜在夜晚里开始翘起叶片儿,准备一边纳凉一边生长。晚风一阵阵地吹在人身上,给人一些夜晚才有的凉爽,可是却不够过瘾。

  小学的院子里,全体村干部、各生产队干部以及周家集街上各大商店的店主们正在三三五五地走动着。他们中的大多数在来之前不知道村长要开什么会,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择在村小学里开会,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参加这个会议。通过互相的打探,大家才知道村长曾经接受县教育电台的采访,曾在采访中承诺改建村办小学,不言而喻,众人很快明白了村长召开此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有人说学校早就要改建了,有人说学校改建可要花不少钱,有人说学校是涉及到每一家子孙后代的事,不可不建;但也有人心底不太服气,你贾中林上电视露脸,却向我们老百姓收钱。

  众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之后集合到一间教室里,课桌已经集中到一起,小学生的矮凳子一排排地摆在讲台前。村长贾中林和支书周正理坐在讲桌前,等着各位陆续就座。

  “今天晚上,我们在小学里开个会,首先请我们村小学校长周国才讲两句。”贾中林看大家都坐下了,开始开会。

  周国才站起来,开始讲话:“村长和支书把大家请到我们小学里来,我想大家都知道这次会议的内容了。别的不说,我只想说一下这几年来学校所碰到的困难,请大家看看这学校该不该改建。这个学校的教室都是八五年建的,当时可以说是全镇最好的,但是十年以后的今天,十间教室有七间不同程度的漏雨,虽然修了几次,总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另一方面,当时建校的时候只有八间教室,现在老师们挤在一个办公室里,多腾出来两个教室,但每个教室里的学生还是达到四五十人。大家想一下,这种情况下怎么样才能把孩子们教好!我们——”

  “周校长,不用你讲,我们也知道是该重建了。”小王庄队长王军快人快语,打断了周国才的讲话。

  周国才看一眼贾中林,贾中林示意他坐下,且听王军怎么说。

  王军站起来,扫视一下大家:“就在放暑假前,小虎的数学书忘在课桌里,夜里下雨就把书淋烂了,所以我完全同意修建学校。”

  接着又有几个人站起来说话,一致同意修建小学,持不同意见的人此时也不敢站起来反对了。

  最后,贾中林总结发言:“今天我们大家都同意修建小学了,比我预期的结果要好。我估计修建小学要五十万块,全村教育附加提留款如果按每人三十块可以收三十多万块,剩下的怎么办?村委可以向镇里要一部分,但是肯定不多,距离要求的数字还相差很多,我希望大家都能想尽办法,一定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希望大家做好前期的宣传工作,具体方案待村委研究后再行公布。如果大家没有别的意见,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

  贾中林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了,周雪华还没有睡,她在等着丈夫的回来。“会议开得怎么样,学校能建吗?”

  “当然能建了,大家完全同意,只是一下子还筹不到那么多钱。”贾中林对众人一致同意改建学校很满意,但接下来筹款的事却很让他头疼,一点眉目还没有。

  这一夜贾中林没有睡好,上任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三天后村委召开全体干部及小学校长和主任列席的会议,议题就是关于重建小学的事。会议开到中间,正是大家苦思瞑想筹款措施的时候,会议室的突然门开了,却是周家集村的女状元——李红燕。众人中有相当一部分只知道李红燕其名,却还不认识其人,他们的思绪一下子被这位白白净净的姑娘打乱了,不知道她要找谁。那些认识她的人也很奇怪,她也来开会吗?李红燕显然没有料到这么多人在开会,惊得叫出了声,赶紧用手捂住嘴缩身退出门。贾中林坐在前排突然看见李红燕推门而入也很吃惊,他立即起身追出门外,看见李红燕正背靠着墙用手拍着胸口喘长气。

  “红燕,有事吗?”贾中林关切地问。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开会,也没什么事。”李红燕似乎还为刚才的冒失感到唐突。

  “开会也不要紧,你说吧。”贾中林以为红燕有困难要找自己帮助解决。“来了,就和大家认识一下吧,不少人还不认识你呢。”贾中林说。

  “这……我……,以后再说吧。”她觉得刚才的推门而入已经够难堪了。

  “有什么事,当着大家说说就好办多了。我们正在开关于改建小学的会,你是我们周家集村的大学生,应该进去让大家认识认识。”贾中林暗想自己已经背着众干部作了一次主,如果再擅自作主势必不太好解释。

  红燕镇定了一下,跟着贾中林走进会议室。

  “大家认识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周家集村的李红燕,考上了上海医科大学,大家请她讲两句好不好?”贾中林说完,带头鼓掌。

  李红燕略微整理一下思绪,开始说话:“真不好意思,打扰大家开会了。非常感谢贾村长、周支书和各位对我上大学的支持和帮助,我一家将永远记住众乡亲对我的支助。”李红燕深鞠躬,继续说到:“听说村里准备改建小学,我决定将村里和众人支助我的六千块钱拿出一部分用于修建村小学,刚才……。”众人听到这里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他们中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层。贾中林听到这里更是舒了气,立即鼓掌,众人反应过来之后也跟着鼓掌,会议室里响起长时间的掌声。

  贾中林示意大家停止鼓掌,然后朝红燕说到:“你能这样做真是了不起,但是你上大学的学费怎么办呢?你妈妈身体又不好。”

  “没关系的,我从报纸上看上海的大学生都可以打工,做家教、发广告等等,我想只要学费缴了之后,生活费可以靠打工挣钱,应该没有问题。”李红燕说。

  “改建小学要几十万块钱,也差不了你的三两千块,还是留着你缴学费吧。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周正理坐在前排中间,面前摊开着一个笔记本,上面夹着圆珠笔。

  “改建小学是涉及每一家的事,虽然我们家没有小学生上学了,但我也是从这所学校里出来的呀,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另一方面来说,在我家困难的时候,村里和众乡亲都能解囊相助,现在为修建小学,村里有困难我也应该尽一分力呀。请接受我的这一份心意。”她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并郑重地递给村长贾中林。

  有些人本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却不曾想她会来真的。贾中林和周正理也很感意外,心底对红燕的行为赞赏不已。贾中林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盛情难却,只好接过李红燕手中的钱。

  “大家都看到了,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像李大友一家学习,他们虽然并不富裕,也正处于需要钱的时候,但他们还是拿出几千块钱来支援改建小学。我相信如果李红燕不拿一分,我们大家也不会说他们什么,但他们还是拿出这么多,真难得呀!”周正理站起来,背过身对着大家说到。

  “不打扰大家开会了。”李红燕说完转身拉开门出去了。

  出了门,李红燕有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仿佛做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大事,同时对即将到来的大学打工生活充满着美好幻想,她蹦蹦跳跳地就回到了家。

  第二天是周家集逢集的日子,一大早李红燕帮助文秀英出摊子的时候,她就看见周老三饭店的墙上贴着张红色的感谢信。出完摊子,她走过去好奇地要瞧一睢,不瞧不要紧,这一瞧倒让她吃了一惊。感谢信原来是村委感谢她的,内容如下。

  感谢信

  周家集村村民委员会谨代表全体村民对李红燕及其父母李大友和文秀英表示最衷心的感谢,感谢她们一家在李红燕最需要钱缴纳学费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从众乡亲们的支助款中拿出两千元用于改建村小学。李大友和文秀英夫妇为人忠诚,邻里之间关系和睦,虽然生活上不太富裕还是坚持供李红燕上高中考大学,是关心子女教育的最好榜样;现在他们又拿出两千块钱用以支援村小学的改建,是关心村教育事业的好典型,我们都应该像他们学习。

  李红燕同学刻苦学习,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上海医科大学,是周家集村的高材生,为我们周家集村争了光,她应该是全周家集村中小学生的榜样。现在她虽然已经是上海医学院的大学生了,但她不忘母校的培育之恩,非常关心村小学的改建情况,这次从学费中拿出两千块钱用于村小学工程,她的这种精神是我们完成小学改造工程的持久动力。

  虽然在改建村小学的经费方面,村里还有很多困难,但是村委会相信有了李红燕一家这样的支持,有了全体村民的共同支援,村小学改建工程一定能如期顺利完成。

   五泉镇周家集村民委员会

  一九九四年八月二十六日

  看罢感谢信,李红燕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觉。众乡亲解囊支援自己,自己却没有一个谢字,真是不应该。红燕看着感谢信的时候,周老三家老婆赵芳正坐在门前剥毛豆,她看见红燕呆呆地出神,就说到:“红燕呀,你自己也挺困难的了,把学费都拿出支援建小学,真是不简单呀。”

  李红燕问道:“三娘,这是谁贴的呀,把它撕了吧。”说着她就要去撕那感谢信。

  “哎,哎,不能撕,贾中林让我看好它的,谁也不能撕。”周老三家的赶紧阻止。

  李红燕只好做罢,她很不好意思地回到文秀英摊前,和文秀英说明了感谢信的事。文秀英也没想到贾村长会把她们一家的事写出来,听罢也挺难为情的。

  文秀英走到赵芳面前,讨好地说到:“老三嫂,剥豆子呢。这墙上说的啥呀?”

  赵芳见文秀英过来,忙把屁股下的小凳子抽出来递给文秀英:“这么久都没见你出生意了,身体好了吗?”

  “就这样了,好也好不了,死也死不成。”文秀英应到。

  “哎哟喂,听你说的,闺女刚考上大学,一天的福还没享,才不能死呢。你老文呀,以后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吧。”赵芳半是安慰半是羡慕地说。

  “老三嫂,你啥不到房里去再搬个凳子?”文秀英想趁赵芳进屋的功夫把感谢信撕掉。

  “老文呀,你可别跟我耍鬼点子,这张纸谁也不能撕。”赵芳识破了文秀英的计谋,并没有上当。

  文秀英见赵芳片刻不离,闲聊了一会之后,只好回到自己的摊子上。

  这一天周家集街上的热门话题又是李大友、文秀英和他们的宝贝女儿李红燕。不少人走过文秀英摊前都主动地和她打招呼并热心地问长问短,可是他们对她的货品却一下子不感兴趣了,连问价的也没几个。一个上午文秀英只卖掉两双塑料鞋底给一个陌生人,她不知道那些熟识的回头客今天都怎么了。

  几天后村里关于收取小学改建工程教育附加提留款的办法出台了。周家集街上每个商店最少一百元,每个小摊最少伍拾元,多则不限;每个生产队按土地每亩收取贰拾元,另外如果家里有小学生上学,则要求按每学生贰拾元额外增收,鼓励自愿捐资助学。办法出台以后,在收取此专项提留款时大多数村民都很配合,暂时拿不出钱的家庭也都表示会想办法把钱缴上来,但也确实有些家庭认为摊派太多,或者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

  此项专款如果全部收缴上来的话,合计也只能达到三十余万,距离预计的五十万还相差不少。有人向贾中林建议说是否可以再追加一部分,他考虑到如果再追加可能就超出了村民的承受能力,坚决反对再向村民追加此项提留款。然而,二十几万块的差额还可以从哪里淘呢?既便再来个街头募捐,最多也只能捐得几千元,杯水车薪呀。

  第二天,贾中林路过周大胜的砖窑突然想到大胜这几年烧窑肥了腰包也许会赞助一些。贾中林当天傍晚特意备了一盒白瓷瓶古井贡酒和两袋花生米来到大胜窑上,找到大胜的房间,大胜却不在,听烧窑的师傅说出去要帐了。贾中林只好等着,一直等到将近六点大胜才回来。周大胜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皮包,脸上一层煤灰似的黑,陌生人见了准以为是没有洗净脸的矿工。他进门看见贾中林坐在房里,很是吃惊,窑上的小房子很低矮,贾中林村长竟会坐在这里。

  “贾村长来了,稀客,稀客。”

  “什么村长不村长的,是姑父大人才对。”别看周大胜比贾中林大了十多岁,但贾中林老婆周雪华是周大胜的远门姑姑,所以贾中林这样朝周大胜卖辈份。

  “不管村长大人还是姑父大人,您来这里准有事,说什么事吧。”周大胜直来直去地说。

  “没事就不能来和你周老板喝喝闲酒了?”贾中林拿过酒瓶倒了两碗,又把一袋花生米递给周大胜。

  “好吧,喝酒就喝酒。”周大胜见酒必喝,一个人的时候总爱弄二两烧酒喝喝,看守在窑上的人没有不喝酒的。

  二人边喝边瞎唠呵,一会儿周大胜的窑,一会儿周家集街上的新鲜事。眼看一瓶酒快完了,贾中林还没有提到正事上来,周大胜暗想这小子还真沉得住气。

  “你这里还有酒吗?”贾中林似乎还没有喝过瘾。

  “有,砖头可能没有了,酒却多得是。”周大胜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塑料桶,里面还有大半桶二级纯白酒。“前天才打的,不是什么好酒,凑合着喝吧。”

  “有酒就行了,哪还在乎好坏呀。”贾中林在前几年修理电器的时候练就了喝酒的本事,曾经有一次他独自将几个人同时放倒。

  二人喝得起劲,贾中林似乎特意来跟周大胜喝闲酒,扯东扯西就是扯不到正题上,周大胜好象也忘记了陪同自己喝酒的是村长,只管尽兴地喝。两个人不知不觉又将桶里的酒喝下去一大截。

  “中林呀,你还看得起我这个破窑,管你是村长还是老百姓,就冲你陪我喝酒这个份,只要你中林需要砖头尽管来我周大胜窑上拉。”周大胜往常里都是一个人单端,好久没有喝得这么尽兴了。

  “我说你没有喝多吧,要是醉了的话,就不要喝了。”贾中林伸手去拿酒桶,假意要把桶收起来。

  “没有醉,要是醉也是你贾中林先醉,我周大胜的酒量可是全周家集数一数二的,谁不知道呀。”周大胜膀大腰圆,一脸的腮帮胡子,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喝酒的好手。

  “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再说一遍。”贾中林似乎要判断一下周大胜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我说你贾中林如果要用砖头,只管来我周大胜窑上拉,怎么样没有喝醉吧。”周大胜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以证明自己的确没有喝醉。

  “好,你说话算话?”贾中林极不相信似的瞪着周大胜。

  “即便对别人说话不算话,对你贾村长还能不算话?我周大胜以后可还要仰仗你村长大人关照呢。”周大胜说话并没有打咯,可见他真的没有喝醉。

  “那我贾中林就不客气了,到时候你可千万别不认识我这个姑父呀。”贾中林向周大胜靠近一些,紧盯着他的眼睛。

  “你这是什么话,你去打听一下我周大胜啥时候说话不算数过。”周大胜好象对贾中林的话很生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贾中林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贾中林走出周大胜窑房才感觉到酒劲上来了,头沉沉的,腿脚也有点不太听使唤了。东冲西撞地骑了三四百米,他突然觉得肚子里翻滚起来,直冒到嗓子口,他想要迈下车子好好地吐一场,却一下子连人带车跌了下去。

  夏秋之交的田野里,玉米刚刚过膝,红薯秧才爬满沟底,一阵阵晚风吹过,树叶和玉米叶沙沙地响起,甚至还能听到玉米拔节的声音。如果没有野蚊子,在这样的地方睡上一夜肯定惬意。贾中林就在这样的田边地头沉沉地睡着了,尽管成群的野蚊子叮在他脸上胳膊上尽情地吸血,他也一无所知。

  贾中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早晨,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正躺在村卫生室的木板床上输液。老婆周雪华坐在旁边若有所思地望着从输液瓶里垂下来的管子,药液静静地滴着。

  “我怎么在这里挂水呀?现在是几点了?”贾中林还模糊着,想思考一下却感觉头脑里没有一点空隙,动也动不了。

  周雪华看见贾中林醒过来了,刚才的温顺突然间变成了责怪。“你怎么在这里挂水,问你自己呀?昨天在哪个死地方喝的那么狠,胆都吐出来了,还不知道!”

  “昨天——昨天,还不是周大胜这个兔崽子,劝我喝了这么多。”贾中林终于想起来了。

  “你跟他有什么好喝的,你不是不知道他个窑花子见酒跟见命一样,你能喝过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半斤还是八两。让人家半夜三更地到处找你,急死人了!”周雪华一方面担心贾中林的身子,另一方面为他不替自己着想而生气。

  “我是周家集的村长,跟谁不能喝酒呀?你懂个屁。”贾中林为老婆瞧不起周大胜而不平。

  “哎哟,完了!光阳,完了!”周雪华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留意的药液却在疏忽间滴没了,赶紧喊村卫生所的李光阳医生。

  “回去休息一下,最近几天不要喝酒了。”光阳拔下针管,叮咛道。

  贾中林翻身下床,仍浑身无力,在周雪华的搀扶下回家去了。

  当天中午小王庄王东平腋窝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来到贾中林家。王东平是小王庄建筑队的工头,周家集一带就数小王庄建筑队规模大,有名声,所以王东平也是远近有名的人物。他进门就喊到:“老同学在家吗?”贾中林和王东平是小学同学,所以王东平这样喊。贾中林起初还不知道是谁,等到王东平进了门他才认出来是周家集的建筑支柱来了,赶紧起身迎了上去。二人寒暄几句,王东平即说明来意是想请贾中林吃顿晚饭。贾中林想到自己昨天刚刚喝倒,如果今天再陪进去,恐怕就玩完了,所以想推辞掉,但转念一想自己最近几天不是正想找这位包工头谈一件事吗,何不借此机会呢,于是他喜形于色地答应到:“老同学请客,我哪有不去的道理,只要是你王建筑老板请客,我逢场必到。”周雪华在房里听到他们二人的谈话,慌忙走出来说到:“请什么晚饭呀,中午就在我家吃个便饭算了,有什么事你们谈谈不就行了,我菜都准备好了。”王东平应到:“哪能让你周老师费事呢,大热天的,如果贾村长肯赏脸,我还有其他几位客人呢。”贾中林好奇地问:“还有谁?”王东平故弄玄虚地说到:“你说去,我才告诉你,如果你不去,别人也就不用请了。”贾中林斩钉截铁地说道:“去,肯定去,你说吧。”王东平说出几个人的名字,贾中林听着连连点头,这几个人都是与小学改建工程紧密相关的人物。周雪华见贾中林肯定要去赴晚宴,立即告诫王东平说道:“中林昨天喝多了,还在光阳那里挂了水,今天晚上一定不能再让他喝酒噢。”王东平却故意回答道:“不喝酒怎么行呢,酒要喝还要喝好酒,不然怎么能体现我对贾村长的真心实意呢?”周雪华急了:“如果你今天要他沾一滴酒,以后就别想进这个门!”她真的怕贾中林再次喝倒,周家集每年都有喝酒喝坏的人。王东平见周雪华对自己的话很是认真,忙保证到:“周老师,你放心,就冲你这句话,我保证今天不让贾村长他沾半滴酒。”贾中林见老婆没给王东平一点面子,板起脸说到:“做你的饭,好不好,我要你操心。”周雪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好很不情愿地到厨房做饭去了。

  当晚在周老三饭店,王东平还请了村支书周正理、村会计吴全胜、村小学校长周国才和小王庄生产队长王军,一桌共五个人边吃边聊,只吃到十二点才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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