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非典型五一
非典型五一
深夜时刻，我在聊天室和一群美眉侃得天昏地暗。那时候，媚眼儿与唾沫齐飞，小脸儿共玫瑰一色。我想这也就是传说中的幸福了，如果忽略我实际情况里的没有稳定工作没有稳定的女朋友。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美女头像，有一种香玉满怀的错觉。哼，世界缤纷的在我的面前绽放，我哪里要去管它是现实世界还是虚幻世界。我聊我聊我聊聊聊……我要聊出我的活力聊出我的火力，庄子劝导我们要“逍遥聊”，德莫柯里特教诲我们“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个聊天室”，杜秋娘就紧跟着起哄说“花堪折时尽需折，莫待美眉出了聊天室你就白做了一回花痴简称白痴”，欢哥嘟哝了一嗓子总结说“看见美眉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泡个妞”。您给看看，这不是古今中外的朋友都在劝我要聊的嘛。我聊我聊我聊聊聊……聊天室是啥啊，就是聊天的宅子嘛，“聊宅”里有啥啊，有的是美丽而多情的女鬼嘛。红楼咱去不了，聊宅里咱来了就一定得撞个艳遇再下线！
我聊，打了一个盹，再聊，再打两个盹，屏幕忽悠忽悠的跳出个提示，是我自己在成功人生助手里设定的日程安排，上面写道：“五月一日，星期四。头等大事，哄小猫。早上7点，去猫窝。8点逛超市；9点逛超市；10点逛超市。后事如何，交由小猫安排。”
恩，下面有必要交代一下小猫的情况。
小猫，学名苗某某，乳名苗苗，艺名妙妙，笔名苗一苗。五年前某天，我拿夏目漱石的《我是猫》逗她玩，从此以后她偶尔也拿“我是猫”做笔名。根据我对她十五年如一日的了解，她这个家族和江湖传说中的“打遍天下无敌手”苗人凤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也许苗家的绝世武功自苗若兰始就绝迹江湖了。她没有什么海外亲戚，和叱咤乐坛风云好多年的猫王没有那个千丝万缕之瓜葛。我对她这么了解，不是吹牛，骗稿费又不是靠这么骗的。我在她9岁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她啦。
她9岁那年，我11岁，我们上三年级，她转学到了我班上。那时候她的语文成绩特别的好，作文老是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宣读。我这个人呢，打小就爱学习爱迪生，喜欢琢磨鸡蛋，不过不是想扮演母鸡孵小鸡玩儿，而是整天介在鸡蛋里挑骨头，以此为乐，乐此不疲。我每天向小伙伴汇报一次该天看了什么电视剧，该电视剧里都有那些地方穿帮了，我觉得那就是聪明。（提供一个例子，请见参考文献：）同志们老乡们朋友们您给想想，我11岁的时候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呢，小学生减负是没有的事情，回家以后做好作业也就没有什么时间来看电视剧了，那么我的聪明才智在哪里发挥呢？！那么，您可以理解我下面的行为了吧：只要是小猫的范文，我一概奉陪，来一篇我就批一篇，绝不含糊。无论她是什么立场，把观点反过来就是我的观点。举个例子吧，她在一篇《最可爱的人》里说解放军叔叔是最可爱的，我呢，立马唱反调，说老师啊医生护士啊都要更加的可爱一点。
多少年以后，我成长为一个半专业级别的文艺批评家，在内心我深深感谢小猫当年给我提供的素材支持。另外我也有一点点的遗憾，那就是我比王朔那厮晚生了几年，否则现在我就是拍砖界的巨擘了。小猫呢，打小就受我的打击，每一次作文完成以后玩了命的修改，铆足了劲开展自我批评，其精气神儿直追杜甫老先生的“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时至今日，她成了各大论坛有名气的主儿，不能不说没有我的贡献，那是人家做到了“他山之砖，可以攻玉”。说起这个，我老是要调侃她说咱们俩是“两小无日不拍，好比青梅撵着竹马”。她呢，听了就傻笑，呵呵的乐。
哦，那是后话咱们暂且不说。当年啊，她可没有体会到我对她拍砖的长远意义。但凡我在教室这样的公共场合指出她文章里的瑕疵，她总是哭个梨花带雨。屡试不爽。在她大概下了30多场梨花雨之后，我收到了她递给我的小纸条，邀请我去大操场边的小竹林，共商咱们班文坛发展大计。我还以为是文联的扩大会议，兴冲冲地赶过去，感情原来只是两个人的碰头会。会议的主题是，小猫坚持中国的舆论必须以正面宣传为主，而我强调嬉笑怒骂的杂文向来就是中国文学大花园里一朵怒放的奇葩。为了证明我的观点，我搬出了大文豪鲁迅；为了反击我的观点，小猫义正词严同时又循循善诱地教诲我，说咱们现在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不同于革命时期了，革命任务不同了……就在这场拍砖与反拍砖的较量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小猫非常及时地下起了梨花雨，并且规模远超以往，雨量再创新高。我怜香惜玉怜猫惜狗之心大动，于是放下板砖，立地成佛，无比痛心地宣布以后再也不在公共场合议论小猫的文章。小猫收了云头，停止人工降雨，拿一双猫一样的大眼睛瞪了我一通，看见我极不情愿的模样，不吝给我另外一个特权，即，以后我可以在那片小竹林和她共同研究她的作文。她这么让步，算是维护了我国公民应有的言论自由权。法律尊严，人人不得亵渎，您看看小猫这么小就有法律意识，多好的孩子呀！我不禁认真的多看了小猫两眼，原来好孩子还很漂亮呢，正傻看傻看准备吞口水，一不小心又遇见了那双猫眼扫瞄过来，心口砰的响了一声，呼吸不畅，赶紧把目光移开去。那时是我们上四年级的春天，某个放学以后的黄昏，竹林里的主色调是彰示生命活力的青绿色，金灿灿的夕阳在竹林间的缝隙里随着风声晃啊晃的，地上一些不知道名字的小花们刚刚探出脑袋，羞答答地望着整个世界。
竹林会议胜利召开以后，我度过了一段不太好熬的日子，一下子要为我的板砖找个新的靶子可不容易。但是好在我的兴趣有所转移，我开始从事对竹子的研究，我开始喜欢吃棒棒糖。告诉大家一个大秘密：棒棒糖是甜的呢！这么说显得我有点神经兮兮的，我还是换个说法吧。我和小猫开始定期在竹林开会，会议的主题不再局限于她的文章，也顺便聊聊人生啊理想啊未来啊什么什么的。为了感谢我砖下留人，她决定杀人灭口。杀人有很多方法。小猫觉得棒棒糖是很不错的杀人工具，于是每次开会都带给我一根棒棒糖。那时候我的觉悟比党的某些高级干部也好不到哪里去，糖衣炮弹来之不拒，于是腐败水到渠成或者说功到自然成，我开始听命于小猫，秘密地干了一些勾当。这些勾当包括，若干次她拿两张电影票说是地上捡的说不看白不看，我就陪了她看了也白看。若干次她说为了寻找写作的素材决定趁礼拜天去郊游，我就陪着她去了，原来只是去逮蝴蝶。若干次她打电话说她遇到不会做的数学题了，我听说她家里父母不在，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她家，结果数学题和我们没有照面，动画片连环画倒是看了不少……
为了不把本文折腾成肥皂剧，下面的过渡性情节我决定处理成蒙太奇，就是一边放着音乐，一边漫无目的地让一些画面在屏幕上流动，让生活的琐事在唯美的音乐里淡去，画面里两个小朋友个子一点点的长高了。只有几个细节几个场景，需要和读者您说上一说。
五年级暑假，竹林，我激动而亢奋地对小猫说：“我以后不喊你苗某某了，我给你想了一个新名字，特亲切特可爱特有灵气的名字。”小猫脸红红的，低下头不说话。我犹自感动，自以为是央视广告部的创意总监：“以后我喊你小猫！你姓苗嘛，猫又是可爱的动物，女孩子有猫那样温柔当然也讨人喜欢了。”小猫抬头疑惑着望我，一丝不乐意转而即逝：“那我以后喊你大狗，你姓葛嘛，狗是忠诚的动物，大男人就该有责任感！”其实我一直希望自己是属狼的，有点猛还又有点野性，但是自己毕竟不姓郎，在《猫和老鼠》里，大狗布鲁托我也蛮喜欢，于是默认了新名字。自此以后，竹林被我们命名为“动物世界”，又名“卧狗藏猫”。
六年级下学期刚开始，竹林。我厚着脸皮对小猫说：“你就笑一个嘛，你以为你绷着脸你就变成老虎了？”小猫依旧严肃，表情是个兼职的班主任：“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能考上是二中吗？我妈妈说了，我是一定要考二中的。”
初一开学，二中的小桂林。时间在变化，地点在变化，我的嬉皮笑脸没有变：“小猫同学，二中家门不幸，错招了我了。”小猫笑意盎然：“算你有点道道，居然就混了进来。有我看着你，你还不至于变得太坏。大狗，你说桂林漂亮还是竹林漂亮？这里很香呢。”“都漂亮。如果乌鸦漂亮，那么乌鸦飞哪个屋子上，那个屋子就漂亮。嘿，不许偷袭，看招……”
初二的某天，桂林。小猫忧郁地看着我：“大狗，班上的同学议论我们，你都听到了吗？”我左手抹汗，右脚颠球：“爱谁谁，咱们是死党咱们怕谁？！你怕别人说吗？要不，咱们结拜兄妹吧！”小猫想了好几想，终于下了决心。于是撮土为香，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云云。我想起电视里的情节，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被新招的妹子一招“饿猴偷桃”打没了下文。但是饿猴的表情怪怪的，脸色红润，忸怩不安，拧了老半天书包带，冒出了一句话：“大狗，我以后就不能喊你大狗了，要喊你大哥了。”我安慰她：“大哥离大狗也不是很远，听起来差不多。以后你在人前就喊我大哥，人后就喊我大狗好了。”小猫点头，开始练习：“大哥，大狗，大哥，大狗，大哥哥，大狗狗……”猫音清脆，沁我心脾，我禁不住加入和音：“小猫，小妹，小猫，小妹，小瞄瞄，小妹妹……”恩，对不起，我的声音不太好听，桂林上原来栖息着小麻雀什么的，在我恐怖的叫声下，呼啦啦一飞而散。
初三的十一月，桂林。我神色匆忙，冲到小猫面前：“哥们在等我踢球呢，有什么指示吗，请稍微快点发布。耶，你的头发怎么剪了？没有原来好看。”小猫目光逼视着我：“你还踢球，别看现在才是上学期，中考它说来就来了。你听着，少踢两回，多学习。明年9月，我在苏大附中的校园能等到你吗？”“等我干吗啊？你看你现在的模样，整个就是傻小子，我跟你说啊，大哥我把你当好兄弟，不见得就一定要让你看起来象个小子。你还是长头发的好。哎，你眼圈子红什么啊？！别介，不许红。”“我剪短头发只是为了省下时间和精力，这个学期开的化学课我学得吃力，我要全心全力学习才能考上附中。我……”
写到这里，小学语文老师跳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开始骂，你丫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写东西不是你这么写的，你看看你这会儿还有重点没有？！你看看你看看，从小学五年级一年一年报到初三，你以为你在报流水帐呢你。你知道什么叫详略得当吗？不懂？我不是讲过吗，啥叫美女，啥叫身材好，就是该胖就胖该瘦就瘦，明白了是吧。以前我举过这个例子的，那时候你年纪小还不大明白，看你现在，眼睛冒光了不是，擦擦哈喇子，别一提美女就来精气神，美女和作家是两码事。我跟你说，你不许对别人说是我的学生。你怎么就不如你大师哥俞白眉呢，人家小学时候作文尽错别字，刚出道时候得了大文盲的光荣称号，可是人家爱学习啊，人家拿麻将就能说出点道道来。哎，可怜的孩子，不是老师想骂你，看你不长进，为师的着急啊，为师的怕你哪天混不下去，你就得拿身体写作了。
我知道自己不如大师哥大文盲俞白眉，可是我也不想高尚到用身体写东西。我想了老半天，终于明白老师是说我写到这里应该再瘦一点。考虑一下，这么写到：中考以后的事情向着意料以外的方向发展，她去了一个操场上没有草皮的高中，而我却去了附中。再后来我去了北方一所大学学习新闻，而她却进了本城的一所护士学校。到前年，她去了医院上班，我进本地的晚报做所谓的记者。
不说这个做记者的经历我不生气，既然我生气了就恳请读者您听我多说几句（是什么逻辑，呵呵）。我先是在文娱部跑新闻，这个行当看起来很美，可以和明星们合影什么的，拿着相片在单纯的女孩子面前可以炫耀一番，但是追星的那个过程，真不是您能想象的。那些腕儿们，面儿倍大，看见了中央电视台就喜欢抢镜头，遇见咱们这样的小报社，特不感冒。我在吃了3000多白眼以后，丧却了革命动力，到采访COCO那次，我彻底歇菜，申请换部门。那次是COCO来苏州开演唱会，我企图弄个独家专访出来。见她一面难呐，我就混进她入住的大酒店，假扮成打扫卫生间的工作人员。结果还没有见她本人呢，被她的保镖给识破了身份。那大汉扶了扶墨镜，用半拉子普通话轻蔑的说到：“狗——崽——队！”我灰溜溜的夹着采访本走人，到家里灌了一通啤酒，痛定思痛：“我怎么就这么贱呢，难道我真是蜕化成了人神共恨的那什么狗队了吗？！尊重他人隐私，从我做起，不干了！”
后来，我去了社会新闻部，做了半年，三个月前，辞职。你说那都是什么新闻啊，尽是某某村某某母鸡生了一只双黄蛋，某某小区报案逮到了偷车贼，也有意义重大点的，说是某科级领导拒绝受贿好几千元。您给说说吧，母鸡生什么蛋爱生不生的，居民丢车问题从来就没有彻底解决，领导拒绝受贿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就拿这个糊弄读者，浪费观众的眼球？我不想去，部里头儿就发脾气，同事们就给我上课：“你呀，刚刚毕业，不适应社会，别太理想化了，你看看哪家报纸不是这么拿个芝麻当西瓜咋呼的？！”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觉得我可以对社会做更大的贡献，我写小说去，我要让文学因为我而灿烂，我就不相信整不出象《第一次亲密接触》那样的所谓纯情小说。为了了解网络生活，我得先上网聊天，于是我很快融入了聊天室的生活。
深夜时刻，我在聊天室和一群美眉侃得天昏地暗。那时候，媚眼儿与唾沫齐飞，小脸儿共玫瑰一色。我想这也就是传说中的幸福了。我自己编了一套表情，把自己伪装成幽默的样子。我把所有的聪明才智都发挥在泡妞事业中，见人就说人话，见鬼就说鬼话。前些日子，遇见一个叫“手心”的，是文学爱好者，我就说我是写剧本的，满嘴的“文化积淀”、“历史底蕴”；遇见一个叫“阑珊”的，是公司职员，我就说我是部门经理，满嘴的“资源整合”、“人力重组”；遇见一个叫“落木”的，是大学生，我就说我是做生意的，满嘴的“纳斯达克”、“逢低买进”……当然还遇见了别的许多人，我就戴了许多别的面具，在许多领域里客串，背诵了许多专业词汇的台词，但是以上所说的三个女孩子，那是我目前的重点攻坚对象。恩，应该找个时间，见一下面。
我关掉成功人生助手，暂时不去想小猫。看看时间，才两点多钟，这个时间段，落木和阑珊不该来，她们在五一的时候应该安排出去玩的，这个时候或许正在做梦，梦里去了观前街，试穿着各式各样漂亮衣服。该来的是手心，这个孩子是避光动物，在黑夜里神出鬼没的。上了网就泡BBS，发布黑色的文字，生性好象和阳光灿烂有仇。最大的理想就是过颓废的生活。最大的爱好就是谈恋爱，目的是失恋，为下一篇文章积累灵感。喜欢昆德拉，杜拉斯，村上春树。以上所述都表明了我俩是同类，好比两只网上游魂。
是的，同类。我痛恨生活的平淡。我企求我的灵魂最终归于宁静，但是在过程里我需要起伏。我希望可以彻底的投入一次我的所有精力去讨好某个女孩子，在某一个时间两个人能做到为了彼此牺牲自己，哪怕这个时间只是三天或者更短。我不怕痛彻心肺，但是别让我的生命陷入往复。就象我喜欢的崔健，他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但是我又讨厌和这个社会的磨合，当记者的工作生涯磨砺着我个性的棱角，我宁愿回家泡方便面，宁愿被父母痛骂。我习惯了用我的热嘲冷讽去看待社会，那些尖刻而冷漠的语句后躲藏着我灰暗的心。对平淡的回避和对社会的逃逸，两者结合起来，让我喜欢黑夜，在黑夜里上网，和陌生的人们撞击灵魂。我了解自己的心理，了解自己是不负责任的，就因为这种了解，我把和小猫的关系定位成好朋友或者更进一步，是兄妹。
小猫她是属于阳光的人，她喜欢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和一大群朋友出去野炊，逮个什么东西都敢烤着吃了，弄得满脸是灰。她笑起来呵呵的，不笑的时候眼睛也是亮亮的。她这样的女孩子，生来是被疼爱的，不是被伤害的。而我现在的样子，不适合她。她不了解我们之间的距离，偏偏又因为这段距离的存在，她对我的内心是好奇的。加之在她的成长过程里，我在她的生命里很早地出现，我对于她的角色，显得暧昧。上高中的时候，我们每个周末见面，曾经的一次打闹让她面红耳赤，我恍然发现她长大了，开始是个大姑娘，很秀气的长发姑娘。以前朦胧的一些东西，在她的眼神里逐渐明朗起来，我懂，所以我闪躲。打小我就爱说大人话，所以我的理智确实要比同龄人来得早点。上大学的时候，我试着把我的同学介绍给她做男朋友。第一第二次她急，第三次她只拿幽幽的眼神看我。后来她没有说出过她在想什么，只是喊我大狗的次数渐渐少了。我想我是她的大哥，她是我小妹。而手心，她就可以是我生命里妹妹以外的某个角色，嘿嘿。
我收回走远了的思绪，赶紧去GOOGLE，输入关键词“妥斯托耶夫斯基”。恩，今天等手心来了，就和她研究研究老妥的作品，这个老家伙也是相当颓废的主儿。正苦心背诵主人公的名字呢，QQ欢快地叫了起来，却是落木来了。于是回了聊天室，和她热情的打招呼，给她系了条红领巾，然后我的键盘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落木说，我们学校现在管得可严了，没事不让我们出门……五一不上课可是还得呆宿舍里，都睡了好几天了……到夜里却睡不着了，来上网……阿歪哥哥，谢谢你，我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的……不是的，我的头发不长啊，怎么了……我跑步很快的，你追不到我，嘻嘻……毕业以后？很可能就留在苏州啊……我知道，上班会有压力的，上网就是发泄，我看你的名字就知道了，阿歪哥哥，人不能老是绷着脸的……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不懂，可是我爱听你讲，等我上班我就明白了……不是我不想见你……好的，你去吃吧……好，等下见……
我煮了水饺，重新坐到屏幕前，一个叫鱼翅的已经和落木套上瓷。于是不去打搅，继续去看老妥的《罪与罚》，竟然一看就入了境界，当中给落木回了句886，等看完全文抬头叹口气，已是5点。想起来今天就是五一，小猫放假了，要陪她去逛街的。
我了解自己是不睡则已，一睡惊人，如果现在爬上床，那么到了7点一定是约会诚可贵，做梦价更高，更何况和小猫还算不上是约会，只算是约定。这个逛街约定是三个月前欠下的，那时候她得知我要辞职就到我家找我谈话，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恰似革命导师。我对这类谈话早经千锤百炼、百毒不侵，于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对自如，只到小猫祭出失传十来年的成名暗器。那暗器端的是威力无比，来势汹涌，我一下子颓然倒坐椅子上——梨花雨它不是毒，是可以侵蚀我的。我神情恍惚，眼神极尽无助，说话也不大利索：“猫妹妹，你觉得~~我~适合那份工作吗？”我看着小猫的肩头在抖，奇怪自己的事情怎么对她有那么大的触动，怎么就可以在革命导师和柔弱女子之间实现了自由转换，隐约觉得不妥。心思转了几转，咱还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先得安抚一下：“你看我这不也就是暂时的休息调整一下嘛，说不准哪天我就又奔赴工作岗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去了。趁这个时间，我也可以多陪陪你，你看不好吗？”
我当时就从小猫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好”字，可惜那是我的权宜之计，在后来的日子里，我老是上一夜网，睡一白天觉，答应陪她玩的事情，就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今天。难得她放个假，今天，咱就不睡了，陪她一天得了，陪她逛街、陪她吃KFC、陪她唧咕唧咕说上一天话，不就是三陪嘛，咱陪！
关机，洗脸刷牙，摆弄头发，翻腾出下岗三个月的皮鞋没命地擦。拿个镜子自我瞻仰，搔首弄姿，恩，象个人了，象个年轻人了。给小猫家打电话：“喂，小丽呀~~哦，是阿姨啊……是的，我找她……真的？……得多长时间呐？这么久？……那她们医院电话号码是多少？……哦，我记下了，再见，阿姨。”
拨号，占线；再拨，再占。隔五分钟拨，占线；再隔五分钟拨，再占线。百无聊赖，左手拿着话筒，机械地按“重拨”、“挂断”，右手开机，抓着鼠标上网。聊天室只有几个大男人在守株待MM.BBS上有一篇手心的新文章《你的爱是张缠绵的网》，这个题目我正深有体会，至于正文，手心肯定又在构造爱情的无助，觉得不适宜现在看。开了邮箱，一封新邮件，发件人littlecat，看到一半，左手的话筒，啪，掉到地上。
这是小猫三天前发来的，信中写道：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喊大哥吗？反正你已经不是大狗了，不是卧狗藏猫的小竹林里的那个大狗，不是和小猫嬉笑怒骂的那个大狗了。
我没有想过要给你发电子邮件，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每个礼拜都给你写信，把它们投入绿色的邮箱的那一刻我总禁不住要微笑，我想绿色的东西都是有生命的。在信封里，我会随意的放上花瓣或者一片口香糖什么的，可是在伊妹里，我不能。你毕业回来，我不再给你写信，因为你家离我家毕竟只有三站地，只有拐两个弯的八百米距离。很早以前的一段时间，我去你家玩，每一次你送我回家，我都觉得那八百米好近好近。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你就离我越来越远。我伸出双手，企图拉住你，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够不到你。这种感觉就象是在做梦，梦里的人脚下软绵绵的，总是使不上力气。现在的生活，我就觉得是在梦里，因为我改变不了自己的处境，冥冥中自有命运存在，主使着我，主使着我和你之间的距离。我小学三年级的那次转学，就是命运的一个安排，我看不出那安排是善意还是恶意。
我曾经那么接近幸福，它就在不远的地方等我，可望而可及。为了把它捧在手心，我向前跨了一步，在高考填志愿时，我报了护士学校。你会忘记吗，你说过的：老师、医生、护士都是当今最可爱的人。而且，你那样的小孩子脾气，是一定需要别人的叮咛和呵护的。我想，护士工作，是我的正确选择。
可是，时间在推移，你逐渐让我看不懂。不知道是你在偏离人群，还是我的理解出了错。你不是喜欢窦唯喜欢周星驰吗，你从他们身上读出了放纵读出了玩世不恭；我也试图接近他们，以便更加的了解你，我却从他们身上读出了其他。不是和你争论他们，也不是想强加改变你，我只说我的点滴想法。窦唯的一句歌词，你忽略了吗，他说：“把你自己该做的那份工作，做得比别人出色！”周星驰的那句经典台词，“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不知道你是怎么理解的，我记得且感触颇深的，是在台词后面，至尊宝的动作，他缓缓的拿起金箍戴到头上。那时候他的心里，一定是苦痛的，可是他下了决心。那意味着他从此就捐献出了自己，不能再游戏人间，他必须担当起责任了。在家庭面前，在爱情面前，在事业面前，在社会面前，我们不都是需要担负起责任吗！？
你在逃避责任，你和那个虚幻的世界相见恨晚，你躲在显示器后面，身边仿佛有萦绕的雾气。那是你刻意撒下的屏障，就是想回避我，回避整个现实的世界。你在网络里苦心寻找感觉，可是现实生活里的可爱和美丽，你却视而不见。你为了等待夜景，宁愿错过阳光明媚。
你不奇怪，我的中考成绩怎么会那么差。也许你不记得初三那年，当我剪了短发，你说过的那些话，或者你从来就不在意曾经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在意，从此以后我就关心我的头发，再也不曾剪过，细心呵护它。是我太敏感，让自己不能再专心于学习。可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当我在你的面前，把它月光一样柔顺地铺开，你却吝啬起你凝视的目光……
说起这些，我好象可以泛出酸味，不是怨恨你，不说了。时至今日，我可以告别那个时代了，马上我就要去剪掉长发了。依旧不是因为怨恨你，是工作的需要。这些天你窝在家里除了上网就是睡觉，倒是安全，让我不必为你牵挂。或者你都不了解现在非典闹到了如何肆虐的地步，因为你远离电视和报纸，伯父伯母常年不在家，你就沉溺于现在的封闭生活。
市里决定把传染病医院定为治疗非典定点医院，那里人手不够，就在全市医疗系统征集自愿者，我报名参加了。前天医院通知我们做好准备，明天去报到。因为安全的需要，我们将在那里一呆四十天，不能外出，不能回家。我们几个小姐妹商量了，决定留短发，那样在工作里可以省却许多麻烦。
我曾经为难过的，害怕在剪了头发以后，会离你更远。我忽然领略到了剃度的感觉，当青丝飘落，一起飘落的是万千心思。（这其中滋味，真的一言难尽，我在bbs上刷了一贴，恩，《来生再为你留起长发》）做了决定后，心里却轻松了一点，我，不再莫名地惆怅。
便宜了你，这个月没有我烦着喊你去逛街，也不必再苦着脸陪我去吃KFC了。
记得吃饭，大懒狗。
小妹我剪发去也。
我枯坐在电脑前，有一股真气在体内游走，我能感觉到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摸摸小脸，有点小烧，暖暖的，让心有一种熨帖的快感。我知道能否大功告成，就在此一举了。于是长吸一口气，沉于丹田，真气流窜更快。那气自百会穴汹涌而下，在曲池结束了磨合期，到达天枢时，指针已飙至140迈，路过地仓熄火加了3000cc的油，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善意的提醒说老美在欺负伊拉克，中东形势紧张，现在的油贵着呢，那气特牛B说没事儿你加，等油箱一合上盖刷地窜了出去，留下加油站那哥们号啕大哭兼大骂说你丫不就是威驰嘛，请张艺谋作过广告又怎么了？！那气没有听见，依旧高速奔进，在虎口躲过拉登发射往美国的一枚飞毛腿，在合谷做了个俄罗斯回旋，堪堪避开哥伦比亚号的一块残骸。那气真以为能贯长虹，从口袋里抠出个创可贴写上阿波罗三个字就贴到了自己身上企图出国外逃还自称是嫦娥奔月，到海关被卡住了，说你丫有成麻袋的人民币来通关吗，没有是吧，你丫回去，前面又不是穴道你是想走火入魔呀，看见牌子没有，往足三里方向你得向右拐，那里才是京津唐高速的入口。那气盘算着怎么着也得躲过五块钱的养路费，车头一打就左拐钻进了玉米地，忽悠忽悠转了老半天正找不着北，偏偏又遇见一只自称学过法律而且还有国家司法执业资格证书的大熊。那熊占着道儿死活不让，看起来眼镜片厚厚的还真象个书生，有点文人的犟脾气。那气相信 的教导要文斗不要武斗，于是就拿江湖切口来凑台词，可是从“阿里巴巴”、“天王盖地虎”一直喊到“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那熊醉心于自己的行为艺术，居然捧出一本《民法通则》读啊读。那气是真的叫一个气，眼瞅着月上了柳梢头，就住进了路边的新龙门客栈。原来玉米地里也有小区设施，感情躲养路费的朋友还真不少，当然就有人靠熊吃熊，在玉米地里提供人文关怀。第二天与老熊摆开战局重新开战，那气看了一宿的《人与自然》，怎么对付老熊已是门儿清。那气款款上前，柔柔细语，熊大哥您那眼镜是金利来的吧，那真是男人的世界，能让我摸摸吗？那熊递过眼镜，开口就唱“我摘下眼镜就是天黑”，模糊间那气已经上了车，威驰而去。
那气踌躇满志，过了涌泉，过了笑腰，过了人中，七饶八饶，还顺路游览了杰秀、榕树下、校友录、天涯社区、猪狗论坛，饱览网上大好风光。一路上刻下无数到此一游的记号，正在感慨“有路必有丰田车”，看见车前站了一位老人家。老人气质非凡，语出惊人：“我是语文老师，邢育森、尚爱兰、安妮宝贝、俞白眉、宁财神这些人你都认识吧，他们都是我学生——的崇拜对象。我的学生叫阿歪，我教他小学语文。你别嫌我烦，我的职业是塑造美女的曼妙身材。这会儿该瘦点了你知道吗？那，你看，前面有道天关，你敢闯吗？”那气放眼望去，见正前有一大门紧闭，门上空一红色条幅在大风里猎猎作响，上书：“F-1汽车拉力赛之任督站”。那气不屑，鼻孔里哼哼不止。老人说：“你要看清楚了，如果冲过去，你就再也不许后悔！”那气摸出从老熊那里骗来的金利来牌近视眼镜扣于眼上，发现门上贴着对联。字很小，上联“网上自有颜如芋，山芋之芋”，下联“人间自有真情在，无处不在”，横批“现在关机？”那气犹豫了三柱香加一袋烟的工夫，回头深情凝望自己码下的万把字，咬牙切齿：“我！冲！”油门轰轰，大门洞开。负责剪辑的哥们切换过来另外一个镜头，画面上至尊宝缓缓地往头上戴了一个不明物体，不知道是叫金箍，还是叫紧箍。
画面一晃，打出字幕：“The End”，演员表……
台下观众暴怒，叫嚣：什么玩意儿，糊弄我们呐，退票！好事者摸出电影票、粮票肉票、过期的月票、超市购物回执、桑拿按摩收据，拥挤向台前。有好心人大喊，让妇女和儿童的票先退。有狡猾的家伙立马矮下身子，捏着鼻子装童腔喊，叔叔，我要先退票，我妈妈在家等我呢。有疾恶如仇者开始拆椅子，无奈电影院方早有准备，椅子坚固异常，于是摸出随身携带的板儿砖，冲向后台，高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工作人员已经一逃而散，前来参加首映式的剧组人员躲得无影无踪。编剧阿歪看见一个老鼠洞正要钻，发现里面已经人满为患，门边挂了牌子：“客满”。没有办法，爬到大梁上：“Ladies and gentlemen，大家好。我是编剧，请听我说两句。原来这片子结尾还有一点内容，因为要插播广告，所以就掐掉了。这样好了，我们给大家先放一段舒淇的早期作品，而后把原来的结尾拿来放了。好，谢谢，就这样吧。”
十分钟后，影幕上出现暧昧的画面，此处忽略。
再过半小时后，画面上，那气犹豫了三柱香加一袋烟的工夫，回头深情凝望自己码下的万把字，咬牙切齿：“我！冲！”油门轰轰，大门洞开。负责剪辑的哥们切换过来另外一个镜头，画面上至尊宝缓缓地往头上戴了一个不明物体，不知道是叫金箍，还是叫紧箍……
阿歪关机，开门，象一只受伤的动物，冲出去。
公交车站，阿歪每隔三秒看一次手表，看了20次，不耐烦，招手要的士。
花店，阿歪指挥人往车后备箱里搬成捆成捆的康乃馨。
路边。长镜头，可以看见“传染病医院”的字样在数百米外。司机大声嚷嚷：“我就不去。不是我不去，咱们这行的，现在谁都不到那地儿！”
阿歪把花从车上搬到医院门前，一趟一趟。
门诊大楼下，穿着隔离服的医生护士人来人往。阿歪把花献给她们和他们：“谢谢你们。祝您健康！”
报社大楼的某个窗口里，俯视镜头，阿歪在向一个胖子陪笑脸。
晚上，阿歪在打字，表情在虔诚、严肃、怜爱间转换。打印机吱吱地响，吐出纸来，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不清楚，只能看见标题的大字：“最可爱的人”。
镜头叠化，“最可爱的人”字样出现在次日的晚报社论里。
阿歪走进一家广告制作公司，交代了什么。在一个居民楼里，阿歪敲门，开门的老人点头，阿歪把一大件物体搬进屋里。又到了晚上，传染病医院对面的楼上亮起大灯箱，上有七个大字“小猫，你如此美丽”。字在心形背景下，煜煜生辉。镜头平向转180度，掠过繁星满天的夜空，掠过流光溢彩的街市，画面里是白色的大楼，镜头向前推进，推到五楼的阳台上。特写，女孩的脸，防护面罩下的表情看不见。只看见一双眼睛，弯弯的，亮亮的。
定位。放片尾曲《真情真美》。出字幕。
电影院，观众席没有声音。忽然掌声大作。
一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失神地说：“那小猫，真美！”身边无数观众笑他：“咱们地球人都知道呐！”刚才装小朋友的那位抢镜头地说：“可是那片尾曲好象是《射雕英雄传》里的。”身边无数观众揍他：“这个真情比那个真情更美！”大家蜂拥着找阿歪，拿出电影票、粮票肉票、过期的月票、超市购物回执、桑拿按摩收据请他签名。阿歪签啊签，一边签一边干咳，好事者给他偷偷量了体温。温度计的特写：38度。
呼啦，电影院里只剩下阿歪一个人。俄顷，救护车声音响起。
阿歪捡起温度计，高兴起来：“可以见到小猫了，YEA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