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最新的过去（连载）
1
小叶认真地和我说，我是她结婚前谈的最后一个男朋友。我问小叶，为什么你嫁的人不是我。小叶说，“豫东，可能吗？除了我你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我们现实一点吧。你没钱没车没房子，年龄和我相仿，我可不要天天挤公车吃泡面还当成幸福。也不会让你在三十五岁时嫌弃我三十五岁的老态，找个年轻漂亮的把我给丢了。”我于是点点头，现实的把小叶当成我交往过的其中一个女朋友。
去年的夏天，天气很闷热。有一整个夏天的时光，我在家里，睡觉上网，小叶不在的凌晨一二点，我去街上买打啤酒，一个人喝着。那一年夏天，我租了罗嘉良的《流金岁月》，在戏里看又一场的豪门盛宴。
老郭有时候也跑到我家来蹭酒喝。我们会一起聊天。老郭和我说，“豫东，你看走私电器这事有没的赚？”我说老郭你喝多了吧？上次派出所的床没睡够？老郭说没阿。我思前想去，这利益实在是太诱人了哦。我闷声喝酒，我想老郭不久后又会有所行动。
回忆带我到三个月前哈雷酒吧里的狂欢排队上。那晚的十一点钟，一个拉手风琴的男人的一曲歌中，我们全都站起来了。把手握在一起，绕着吧台缓缓跳动，音乐响彻高潮，我们嘴里哼着唱着歌，开心的忘了方向。这时候一个穿黑色无袖毛衣的女子跳上了吧台。我看见她绒布的黑靴子，她不安的裙角，头发不长不短，额头上的汗，和唇角弯起的微笑。那个女孩叫小叶，我们第一次看到对方的时候，都莫名其妙地愣住了。
小叶和我说，女孩和女人是有很大区别的。女孩被男孩控制左右情绪。女人控制男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勇敢地选择，什么时候会乖乖的如一只猫样躲在背后。小叶说，“豫东，你像一个男孩。”而我则不知道小叶算是女孩呢还是一个女人。
我们有时候会讨论这样无趣的问题。在她陪一个客人喝完酒的时候。我问小叶，“刚才那个戴眼镜的男孩和你要电话号码了？”小叶说，“是呀，男人说明天请我吃饭。”我说，“不怕会发生什么吗？”小叶笑了，“大白天的他就一顿午饭时间，而晚上我要上班。”我固执的以为，“有些事情会发生的终会发生。”小叶罢罢手喊停，“一顿饭无伤大雅。”
在酒吧打烊后，我和小叶走在冷清的大街上。忽然一个喝醉酒的男人从我们身前狂奔过，而后绕着路灯一圈圈的跳着舞。小叶说，“好美，好醉。有些东西，明天就不再记忆，但求留下激动的瞬间。”我问小叶，“喜欢酒吧的工作？”“喜欢，非常之喜欢。”“会接触各色各样的人，遇到各色各样的麻烦。”“每个人都是脆弱的，在喝醉的时候很多人会脱下了面具，你会看到有人哭，有人笑。他们的不安都消失了。我看得到一个人最真的难过。”
在现实的路里头，小叶刻意把自己当成独自的一个人。隐瞒她的家庭，她的过去，真实名字。我只是叫她小叶，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在一个随时都会离开的酒吧，她的一个人的单身公寓。
我常常会去她的单身公寓。有钱的时候我们买一瓶长城干红，放老鹰乐队的《加州旅馆》，那一丝浮动和不安。我们会用从凌晨三点半开始至五点的时光享受时光，坐在阳台，看天空从最暗慢慢放亮，我们没说一句话，有时候抽着烟。我看一眼小叶，不知道这样的安逸会有多久呢？
一天晚上看见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酒吧门口拉着小叶的胳膊，小叶推着推不掉。我听见那个男人说，“你装什么装啊，叫你去开房有多为难似的。”小叶一直再说我不要，你这神经病。男人说，“你们这些小姐都一样啊，走啦，钱不会少给你的。”只见小叶因为痛而哭了。我走过去把小叶抱在了怀里，那一刻小叶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的落了下来，“豫东，豫东，我想家了，豫东，豫东，你的怀里好温暖。”
“无惊无险，又三千块进帐了。”老郭混到抽“中华”的地步了，看来他的小走私生意不错。我们闲聊开来，我问老郭，“女朋友呢？”“还不是那个老马子。”“没换？”“跟着我吃香喝辣，不知多幸福和快乐。”我说，“你又是这副大无所谓的口气，小心人跑了。”“跑不了。”老郭罢罢手，“除了我还有更好的人吗？”
算来老郭和他女友菲菲在一起也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里，菲菲一直陪伴他左右。老郭对她忽冷忽热，心情好的时候陪她上街买新衣吃东西，心情不好可以当着几个朋友的面把她说得里外不是人。我看过这样的场面很多次，很多次，菲菲都静静地坐着，承受老郭的坏脾气。
“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小叶问我。她又自问自答，“是要宽容，是要体贴，在欢乐的时候撒娇，在ｕｎｈａｐｐｙ的时候宁愿自己难受也要让对方快点好起来。可是爱一个人很难，慢慢就会自私，就会占有，令他只能属于自己，霸占他的嘴唇，身体，灵魂，要他每一刻都不离开自己，每一秒都想着自己。所以。”小叶莞尔一笑，“情人的感觉会不会更舒服呢？”
我问小叶，“我们算是情人还是恋人呢？”这时候小叶总会郑重其事的告诉我，“豫东，你是我最后的一个男朋友。”我看着小叶，她笑一笑又说，“时而情人，时而恋人。”我再不解也全都明白，我们对于这段感情并未付出了全部。
罗嘉良凭《流金岁月》又次活得“ＴＶＢ我最喜爱男演员”奖。这是他第几次得这个奖，记不得了吧。不久之后罗嘉良宣布暂别“无线”，转向影坛发展。百来集的戏成就他百来集最好的男人，也满足了喜欢美好结局的我们的欣赏。可是终有散场的一天，在我们没厌倦的时候，他先倦了，先离开。我很想再看到他，看到丁善本，看到叶荣添用那深情的霸气的不可一世的又世事看透的眼神告诉我们，天若有情，人未老，终会熬到风淡云轻的那一刻。
2
所有的事情都会过去。开心的，不开心，享受着的，难耐痛苦的。我们在接受上一个过去，留成回忆，或者扔到心底。又是在等待下一个过去的到来。
和小叶一天天的继续着不浓不淡的情感生活。在情感到来的一刻关头，我们在月光下抱着，只是抱着。她的头靠在我的怀里，我呼吸她那有一点浓的香水味。我闭上眼，静静地让时光过去。小叶从不会说，“豫东，我好喜欢好喜欢你。”我不敢问，深怕她回答说，“说什么，又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亦如小叶所说，我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需要人体贴，需要人关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有了替代的方式。“如果我们很想很想对方的时候，就说‘杯杯’，好吗？”我如是问她。小叶把一瓶客人喝尽的‘喜力’啤酒丢到垃圾堆里，一面擦杯子一面说，“行吧。”
从一开始的时候，小叶就告诉我，“豫东，你是我最后一个男朋友，是我要找得的人，但不是对的人，会留在我身边的人。我们用一段时光去享受欢乐，不计较过去，不思考未来，我们痛痛快快的活在现在，最新的现在里，直到有一天，必须要走了，就头也不回地走掉吧。好吗？”
《加州旅馆》又一次响彻酒吧内，小叶习惯地闭上眼睛。她很喜欢这首歌，喜欢歌里那浮躁和不安，喜欢结束了二分多钟的吉他混音。我们于是聆听着，忘了是在哪里。
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我们坐在课堂上，谈论着隔壁班的林某某和张某某有着多少暧昧的故事，后来张某某又和刘某某在一起了。问题是，张某某是怎么和林某某分的手呢？我们在停车场观察内幕，津津乐道，张某某把一束红玫瑰放在林某某的桌上，学校闹得多么沸沸扬扬啊。可现在张某某林某某刘某某在哪里啊，他们当年的玫瑰呢！当年的承诺都到那里。人变了，事情过去，我们就再也记忆不起了。
我慢慢变得懒惰起来，睡到十二点再起床，就着一包饼干一杯开水熬到下午，穿一件宽宽的白色套头衫，一条旧旧的牛仔裤，木拖鞋一响一响的下楼要一碗热气腾腾的糟菜面下了肚，去路上走一会儿，再泡到朋友的店里打牌，喝叙杯的红茶，看时间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过去了。
我变得贫穷。已经三个月没有工作了，钱快用十位数来计算了。在现实里，我什么也没有，大无所谓的态度走到尽头，不知道今天可以抽什么牌子的烟了，水费付了没有，不知道明天我在哪里，不知道二十四岁的我站在一个如何糟糕的舞台中，不停的转着转着，不会停，有没有人在观看。
老郭说困难了吧，想起我了。怎么样，和我一块干好吗？我看着老郭，他变了。
记得几年前的老郭叮嘱我，“我眨眼就是要筒子，抓耳朵就是要万，摸胡子就是要条。豫东，你可要记住啊！”我说放心啦。可那一晚我们打麻将还是输了，老郭骂我，“我听三万你给我九万，我要七条你给我麻雀，人家单听的牌都被你打出来！”
“只剩五块钱啦？当然是买包‘骆驼’喽！”我和老郭坐在公园的水泥管上，我们各分了一支骆驼香烟。我问老郭，“最近如何？”老鬼说，“我失恋啦。”我打了他一下，说，“你这情场老手都会有今天阿。”老郭说，“这有什么啊。换一个啊。”
记得老郭在上一次分手那天穿了件绿色风雪大衣。记得他喜欢拍着我的肩膀，喊我，“豫东啊。”这一句“豫东啊”后，老郭会和我很多很多的事情，他说在ａｄｉｄａｓ又出了哪件复古球衣，好贵，说我最近又在玩什么什么游戏，说哪里的东西特别好吃，说哪部电影说得很对，生活就是如此的。
那时候我是一个聆听者，静静地听他告诉我他生活里遇到的一切。我觉得老郭更像一个孩子，喋喋不休，不停问我这样那样做对吗？我现在要怎么办怎么去面对我的生活。
如今老郭不停地看手表，把烟抖了抖，“决定没有啊！”我说，“老郭，陪我说说话好吗？”“不行啊不行啊，下午有批货到了，我要去看看。”“就一下午好吗？”“啊！那这三四千的钱你给我啊！”“我没钱。”“这就对了！”老郭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口吻告诉我，“钱是要赚的。”
我看着老郭，他说话时候那种态度，他一面付帐一面和服务生的调侃，走时他把双手背在身后。于是分别的时候，我和老郭说，“老郭，你变了。”“人都是会变得啊！豫东，就这么决定了，和我干，明天上午我打电话给你。”
老郭关上出租车的门扬长驶去，我沿着公路一个人走着。下午的好时光索然无味了，我趴在石栏杆边看去面前的那一条湖，死水一谭无生无息，有几个胖胖的老人坐在岸边钓鱼。绿树直直地站立，一片一片的乱草生的茂密。我忽然想起小叶，却和一个刚刚在一起的恋人开不了口，我感觉今天的我如此孤单无力。
待
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