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双刃日落集（中）——2000－2002的诗词比兴无与伦比
*次韻山花子十四首
堅白剖分辯已空，無何惟有嫁西風。若許從頭商量住，莫匆匆。
一去全無鴻雁雪，持彤倚斷畫樓東。可笑東風深記恨，頞眉中。
玉碗成空雪項長，蘭陵美酒鬱金香。醉似藤蘿青又澀，卷蒼涼。
借此豆棚消宿病，如今垂淚暫無行。卻羨東風多氣力，到斜陽。
自別卿卿再無詞，亦無心弄玉參差。豈是無才應是汝，不曾催。
竹馬文章連氣後，十年何不似當時。女大從來容易變，更誰知。
不慣京師作久居，江南雪後鱖烹無。不過一餐開朵頤，忘當初。
亦雪還梅春夢近，謝娘詠絮已成書。爲浣沈香冰素手，費唏噓。
甚覺卿卿不甚乖，茂陵信到便相猜。不意端然成大事，爲何來。
自有一朝緣分盡，何須今日放形骸。卻把裴回留戀意，印蒼苔。
非霧非花事每聞，斯人何故永青春。總賴東君能好色，最酬勤。
教我迷狂難自去，怪君一襲石榴裙。可惜狂童無忌意，已無痕。
璨似珍珠柔若煙，敲窗遞簡向鄰船。消息至今潯浪白，畏天寒。
爲伴芝蘭薰陋室，逡巡來借洗手間。無限無聊無奈事，許多年。
工筆而今作餅描，詩題素絢更堪聊。南渡詞人今勝昔，念奴嬌。
欲趁秋千春蕩漾，春思一把別離縧。幸有黃鸝能解意，在枝條。
枕手凝顰想甚麽，相思如墨易消磨。再讀新詩千萬首，轉秋波。
墮淚碑前如意事，絕情穀底蜜蜂歌。似此冰心枯槁在，奈公何。
倩剪香囊作紙花，因腸已斷在天涯。貼向窗前如影附，月斜斜。
憔悴不堪燈下鐵，朦朧遷怒眼中沙。若散飛花天外去，到誰家。
已近黃昏始有晴，朝聞夕死小聰明。難道今生真若此，爲青青。
君道無情猶有以，我雲不幸更無聲。算止十圍如此樹，在歸程。
妖亦多情怪亦愁，前生後世已休休。自是凡人消不得，冷清秋。
欲續多情狐故事，先來湖上買書樓。若有疑雲須入夢，上扁舟。
獨有丁香可我侵，才紅便紫似情深。憶昔當年初邂逅，歎如今。
算古來人寧及此，一枚如指卻關心。誰忍學烹梅萼酒，與人斟。
此夜新開百葉廉，賞花漸至賞銀蟾。想是名花都在此，月之南。
謾厭者般襟袖冷，渾當芳草滿衣衫。塵世無關則莫問，不能堪。
*雙刃詞
翠樓吟
宿醉難消，冰蟾似炬，年年沈痛如此。啾啾群雁陣，盡不及飄飄變徴。吹簫吳市。笑幕後樓臺，尊前讒毀。君何以，爲人間世，苦搜廉恥。 滿紙。遙想東林，逆紛紛牙笏，雖生猶死。薄情丘與壑，豈能恨香君扇子。國家名器。掌上已無珠，銷成腥淚。憑誰問，白雲蒼狗，斷腸文字。
天香·悼宋美齡
蘇錦才成，薛箋已換，本來學畫眉嫵。故國欄杆，銷磨脂粉，畢竟慣聽歌舞。古來草草，都不及，者般嫁與。豎子成名太早，當時竟由他去。 救他幾番剩楚。石榴裙、手提金縷。從此賀洲選美，再無商女。也慣軍前白刃，枉落得深宮伴鸚鵡。燕子無才，卿甯解語。
夺锦标
怀抱如君，多情似我，陆海潘江为客。王谢兰亭闲未，绘凤连螭，蔚成文国。是谁家子弟，最能工，黟烟宣白？被天涯、锦字杨花，夺去向来颜色。 郭璞交神笔。旧日文雄，音讯时如沉碧。宝马金台空扫，断手朱弦，灰心已极。自瞋睛榆次，再休论、无锋品格。到如今、焰绣高楼，始信轻车无力。
浪淘沙·流星雨
軟霧祝飛星，拄頤前庭。今宵暫許誤流螢。卻被滿城朱紫色，奪去癡情。 憔悴最浮名，宴罷才驚。滿天花雨怕人評。也似真珠鋪一紙，楚淚如冰。
永遇樂·曲阜孔子門風如此
狹路擁車，酒香玩鼻，曲阜城外。萬世師表，蓬頭悍婦，分說劫持快。手槍四百，雛雞翻倍，黃碟只須三塊。抗爭時、槍支走火，索賠子彈充債。 昌皇入邑，蕭牆家廟，喋血門前凶駭。怪味花生，雕花蘿蔔，默默教人宰。馬車高馳，孔林在望，冗繞青樓所在。坐行乞、蒼顔賣老，孔家後代。
減蘭·爲孟依依七夕
銜環結草，豈是今宵才乞巧。畫得嬋娟，問與天邊孰更尖。 可憐風露，已到青春遲暮處。一曲弦胡，寫入春風也不如。
慶春澤
本誓無心，名花有毒，去年今日蕭然。雲別已矣，終教醉在人先。遊情卻到迷情處，看芳卿，老也堪憐。更那知，春雨梧桐，二月風前。 當初滿座驚和笑，被江湖歸隱，煮入雲煙。詞筆毫毛，爭如再抱紅棉。無心且作油郎賣，又不堪，巷裏方言。任前緣，減去蜂腰，冷卻雙肩。
齊天樂·憶天涯比興盛時
故園桃李芳菲節。團團座中豪傑。焰繡袍裾，鴻傳楷字，初換金蘭盟契。群英亂綴。盡嘉古詩文，被卿藏拙。此季橋蹊，凍將棉絮作冰雪。 珍瓏一遭局設。恨惺惺故日，輕賦雲別。大好爐香，當時盛況，洵我與君辱滅。徒然北轍。縱眉宇拆空，詎銷簧舌。揾淚才凝，一聲長笛裂。
踏莎行·和孟依依
翡翠胡床，玻璃抱枕，璿璣彩繡鴛鴦錦。白頭不信始能吟，多情更比無情甚。 此酒糊塗，正堪小飲。望梅消渴寧如鴆。無非畫餅贈行人，今年又是來年讖。
破陣子·和孟依依
不是千般造化，如何遇得斯人。想我癡狂能有果，種到白頭怕更新。橫川如忘津。 我比盲文入木，卿無棋子般頻。想必難修今世好，惟有勤招斤斗雲。天涯爲比鄰。
水龍吟
階前剗襪留香，櫻桃顆粒丁香屑。小憐初上，小蠻歌舞，頻教笛裂。曲破東風，行雲初遏，坐中癡絕。笑狂童似我，遺彤去後，晨如肉，昏如血。 猶記高才詠雪，謝卿卿、夢中人物。論才與貌，誰人能及，豈堪磨滅。羈我者卿，憐卿者我，一般明徹。且調梅戲鶴，者般大事，托于明月。
卜算子
殘月曉風輕，暮葉朝花重。雨染江南杏子黃，把酒分香共。 莫是別離中，滿苑煙縧送。執手斜陽第幾回，灑淚誠何用。
少年遊
朱華玉手帝王州，落日泯王侯。汾杏佳酩，江南燕子，人在最高樓。 幾多燕趙英雄事，一怒一輕柔，壯志風吹，江河日下，終日幾凝眸。
浣溪紗·華網和人
燕認東簷花認楊，蜻蜓邀舞占池塘。綢繆執手孟婆湯。 沈思連環拆九意，不如一醉抵千傷。爲誰抛卻萬金量。
木蘭花
金庸筆力驚方寸，權枕屠龍當午困。緣何不解木蘭舟，千古南華如轉瞬。 欲將前事深評論，提筆感懷先自問。自當一諾對芳卿，莫寄華年於劍刃。
念奴嬌
無涯過客，爭知我，牧馬北庭人物。落拓江南，佳麗地，沈醉蠻腰歌舞。累帙成虛，豪情挂壁，故我銷凝處。輕狂年少，揮而能敵千古。 可惜東晉風流，薄情丘與壑，不教留住。萬漠荒煙，橫槊冷，銅雀憑誰談吐。花事驚魂，十圍頻泣想，故山雲樹。一鳴而霸，學誰紅嘴鸚鵡。
木蘭花
爲君笑貌迷魂早，寄去癡容難自料。誰教眉目許多情，不許心中能兩好。 一回頓感千回好，萬語何愁一夜耗！離別任是不天涯，提筆還成天涯稿。
洞仙歌
見說明日，又將黃梅雨。好趁天晴送人去。只可憐、昨夜西子湖中，船頭月，轉眼狼籍如許。 平生無定準，揮手當時，正笑唐詩宋詞句。到歸去才知：往日來年，都正似、當時情緒。縱暴雨連床又何如。使北地稼軒，作牢騷語。
鷓鴣天
緊采薔薇慢采桑，清香留以話衷腸。多情閑了明明月，別恨襲空夜夜窗。 春乍到，夜寒長，輕魂與夢任悠揚。輕如紅樹紛飛下，滿蓋鴛鴦紅粉妝。
沁園春
擊袂辭山，抱手迎河，駕獵九荒。適英華招惹，樊崇愛赤；蟬鴉西下，張角興黃。斬木何存，拔山安在，試舞青天作霓裳。回眸處，正卿雲似海，鼎沸前殤。 曾求結義關張，縱大樹先飄又何妨。恨長平輕進，終成秦虐；松遼拱手，竟任倭狂。可笑兒曹，刻舟問劍，未敢三分抵漢唐。鯤鵬舉，掃風塵落淨，天下靈光。
沁園春
彈冠開國，大風唱罷，巨筆重修。賴宋明志士，收拾天地；漢唐氣象，吐納綢繆。倍感宣文，何勞用劍，試解青絲挽流求。千古恨，數當年兄弟，遙對高樓。 龍華自古風流，占斷了東南數百州。想十年磨劍，何曾試犬；一生奮迅，豈任隨鷗。賈誼才高，周郎年少，厭卻江南作客遊。欲飛去，射西陲雕翼，慷慨難休。
離亭燕
昨夜歸時模樣，今日望中形狀。縱使月圓常照我，不改當時惆悵。可歎世間人，原在牽牛星上。 且任今朝狂想，爲君夢魂流浪。哪管年華如箭去，永日纏綿不忘。試把夢中人，攜到更深方向。
摸魚兒
誤歸來，已然鄉里，抛伊人雁回處。東鄰一日三番醉，猶不計歌和舞。獨自去！更無計，登高冰雪山無數。荊吳粵楚。縱近得一分，或能消得，一寸別離苦。 誠然是、區區雙旬易度。可憐今日難覰。當初盡笑紅顔老，無意人前輕妒。情如故。只未解、短歌長袖憑誰訴。卿卿辜負。願跨鶴逐雲，乘風策電，邀醉天涯路。
滿庭芳·仕女圖
粉霧如霽，燈香似寶，釵鈿一抹青春。幽屏光滿，省淨古今文。未問龍舟消息，風雪屆、故棹冰痕。得新句、亂試箜篌，端的禁紅唇。 真真！叱遠客。門前鞍馬，系柳何人。任崩滅珠璣，磨洗星辰。 俯仰千金體態，都填作、半紙湘君。空垂記、秋水曾經，繞指不堪論。
沁園春·天涯文毆
仰面朝河，俯首看山。久無人來。恰寥天呆雁，堪堪一射；新桃四月，故故催媒。道唱成淫，花哀似睡，卷地春風腥臭徊。似這等、縱重生夏禹，也則難排。 高冠長劍雄才，曆匹馬江湖霸主台。笑淬藥專諸，魚腸太短；瞠睛蓋聶，臉色如灰。上殿尋人，舞陽不見，束手羞聞燕禍開。盡豎子、倩何人神步，贈爾裙釵。
長相思
拄頤迷，抱影迷，酒趁東風唇似堤，玉簫無力吹。 嫌黛眉，改絳眉，穠彩還著雪白衣，飄飄舞一回。
鵲橋仙 (9/5/01)
搜空才力，唯餘暮氣，端地無人看我。縱然是乍別京華，也叵耐、無情焰火。 名園似錦，前朝掬淚，滿目依然燕禍。笑皇帝怎對宮娥，更被那、遊人冷落。
曲玉管·頤和園 (9/5/01)
企望無人，詩詞抵甚？昆明一紙空文定。挂綠已成陳迹，何況前清，與前明。畫鳳雕龍，危船高岸，半依約舊時風景。燕子才拙，枉自不解風情，到離亭。 泣想當年，費多少、京師唇齒。將軍骨血緣何，皆成腹內膻腥？淚如傾。故南明才子，到底合該亡國，頤和春好，畢竟尤多，燕燕鶯鶯。
錦纏頭 (9/5/01)
問也無言，獨自去淋池北。斷高樓、笛寒家國，倚亭待青雲黑。此處遊人，最有無情色。 更休提故山，舊日相識。盡無非、種瓜閒職。怎能如，逐客元龍，笑無人華夏，不復明明德。
惜紅衣·爲某事幾分後悔 (5/6/01)
是是非非，爭留莫濟，悔匹夫怒。璧袂才華，分揚遽如許。芝蘭漫道，空碾盡、無情離苦。無語。祁北漢南，恰徐秦詩句。 因緣似露，吞象何如，搖芳恐無主。曾經車馬嘯聚，逐塵土。滿目粉黃容舊，豈可共歌梁甫。問世間情事，最苦兩相耽誤。
金菊對芙蓉·次孟依依韻
二十三年，永州暮氣，倚山衡雁來聲。縱瀟湘不遠，怕竹瑩瑩。多情坐抱虹霓冷，緣殘淚，浣得冰淩。此生如此，香消半樹，一紙河燈。 春風無據無憑。訛芳菲幾度，被雨霖零。索從來讖事，恐是因明。別離縱有千千結，應難及、喜鵲橋傾。連環拆亂，青絲看老，此價連城。
*物华词稿
苍梧谣
花，例向长风检物华。寒如此，飘断绿胡笳。
南歌子
锦鲤堆成绣，飞花选作行。园亭镇日好风光，午醉便添新病又何妨。 堪脍黄金腹，芳菲雁渡塘。本应向晚更梳妆，只是谢家蝴蝶比侬狂。
忆江南
江南老，惟记旧龙华。白玉兰花穿戚指，思楠路外访吴娃。烟雨半分斜。
潇湘神
胡不归，胡不归，问花不语送花飞。也似故人分袂去，全无余力恨芳菲。
渔歌子
酒到斜阳气力衰，会章山水淡如眉。昨日去，手中卮，舟扉闭了更思惟。
捣练子
垂钓雪，煮炊烟，晚雾春暄淡若绵。白石静如云影乱，此间人是画中仙。
浪淘沙
细雨占芳洲，燕燕淹留。销魂滋味木兰舟。养养中心如醉意，想是难休。 桨影近深秋，携手还羞。无言各自恁凝眸。往日桥头风正好，飞上群鸥。
江南春
兰绕指，蝶穿扉。多情和戏水，无份与描眉。闲将春色惺忪尽，也为江南暂忘归。
忆王孙
满天花雨又倾城，齐袖如云自在轻。永夜平安亦薄情。可怜卿，献罢笙歌隐姓名。
江城子
楚歌声断楚云中，楚山重，楚江东。楚子湘灵，憔悴楚腰躬。楚楚凭栏酸楚甚，挥楚泪，楚天空。 古来惟楚出重瞳，楚英雄，楚王宫。楚败如何，楚瘦蜜偏浓。也借高台飘楚袖，骋望楚，楚朦胧。
长相思
红凤凰，粉凤凰，绕罢朱唇绣绣囊，双双彩凤凰。 多情郎，薄情郎，情到无情更断肠，如何寄与郎？
醉太平
今宵酒醒，来宵酒倾。自从离别青青，闷葫芦酒瓶。 无情有情，中心似冰。自家何苦相争，说什么不平？
玉蝴蝶
十年一洗铅华，憔悴赖轻纱。君似病时花，为情两面霞。 为君岂忍去？终日乱如麻。闲坐听琵琶，倾城犹半遮。
慢曲玉蝴蝶
昨夜巫山云雨，醒来笑定，是梦一场。太瘦还颦，非教减断柔肠？漫天花、难分远近；鸳枕泪、尽是余香。想佳人，销魂似我，颠倒衣裳。 大王。今宵幸甚，梦中人物，眼下君王。才子相轻，更羞论宋玉高唐？翩鸿影、从江远岸；眼前人、在水中央。为芳卿，经年未老，试旧新妆。
浣溪沙
城外风光最白云，农家载困载醺醺。天涯芳草碧罗裙。 塞北从无妃子笑，岭南亦少李将军。不如从此作东邻。
摊破浣溪沙
昨夜一支虞美人，含羞赠字与颦颦。换取冰凉一片意，满罗巾。 爱晚杭州新噫雪，赏花大漠更销魂。惟有寒屏迎贵客，已无痕。
巫山一段云
檀板高吟后，巫山一段云。缘何滋味尽如君？姽嫿石榴裙。 曾是高楼客，缠头独不群。也曾挑破凤凰音，无奈更凝颦。
采桑子
如何昨夜芳心苦，病了轻狂。减却容光，又为无情献锦囊。 自家拼酒从容醉，且为萧娘。再妒周郎，只怕从今是两厢。
画堂春
醒来细点昨时非，如何终夜和衣？可曾醉酒可曾归？可是依依？ 惊讶柔肠动了，多情最在相违。从今调笑亦将稀，脸上红飞。
阮郎归
如何君子作登徒，飘飘掌上酥。窥花花似美人虞，戎装使女图。 难仔细，费踌躇，青春酒一壶。想他项上有明珠，问君沽价无。
三字令
红豆苦，柳条香，日何长。连断藕，更杯觞。欹兰桡，顒望久，负春光。 词未老，地先荒，暂无妨。愿今宵，梦萧娘。意中人，花下客，水中央。
朝中措
如何昨夜锦缠头，西市最风流。四向喧喧议论，美人满座含羞。 花魁占了，谁家子弟，哪国公侯。又把轻狂名字，高标凤阁龙楼。
人月圆
困人天气困人诗，欢梦觉来时。今冬暖甚，梅花谢了，说与谁知？ 添香艺好，东邻酒醉，洵是相思。无情离苦，一年新病，又在床帏。
柳梢青
熏久香精，满斋菊漫，更惹销凝。词语机锋，台球麻雀，夺去青青。 飞廉笑我牙腥，谁曾想、男儿泪倾。偌大重瞳，风前玉树，尽属莺莺。
太常引
蛾眉锁上便无情，只有恨青青。岂忍恨青青？想想我、神经正经？ 一年三百，一天廿四，总是雨霖铃。纵没雨霖铃。也尽是、长亭短亭。
小阑干
男儿最好著长袍，长啸似今朝。腾格尔汗，苍狼乐队，相与按笙箫。 坐中何止须眉色，把把楚宫腰。蒙古人民，三原酒肆，一曲赠天骄。
少年游
文香不断，残书未卷，独自强聊灯。阮籍轻车，刘伶笑倒，同是少人听。 既如此、何不归去？荞杏满边城。欲与东邻，再谋一醉，只怕太多情。
临江仙
彻夜文书如麦积，经年还是鸡虫。当年争甚鸟英雄？东林新旧党，不见郭林宗。 忍使纶巾成抹布，沈哀不可形容。如何生就是重瞳？青春才廿五，羞再说潜龙。
鹧鸪天
展转中宵醉更深，青州别驾气难任。风前彩袖疑为誓，雾里名花看到淫。 攻玉碎，石伤心。问君何必苦相侵？也曾买得黄金屋，只是还无女主人。
小重山
却带刀伤半路归，当时花在手、最芳菲。原来流泪不如血，从今后，着我夜行衣。 来去是耶非？当年调笑后、树十围。重来面上已红飞，端正好、还是孟依依。
一剪梅
清泪如铅洗到浑，雾湿花廊，雨暗黄昏。前情已断讵重来，细数榆钱，是未亡人。 一点相思几片云，见了犹疑，不见凝颦。堆愁压断字眉间，隐作梅花，也读成君。
唐多令
情好意偏疏，问君复问余。想当年、新寡当垆。若是长卿从此去，风渺渺，但愁予。 前事竟何如？滔滔尽愤书。恨芳卿，不似芙蕖。十丈淤泥犹未染，清如水，喂金鱼。
破阵子
犹记明花照眼，倏然玉陨香消。酒到杯缘香沁骨，更把清商带泪挑。可怜旧日谣。 浪迹平生如此，淘沙剩我萧萧。欲把旧人浑忘尽，噩梦龙睛满仲宵。岂惟是寂寥。
喝火令
欲忘如何忘？夕阳白桦林。似愁还慕费沉吟。又恐旧时诗句，不是旧时心。 晴雾双双好，熏风换鸣禽。景犹人否泪难禁。底处芳菲，底处不堪寻。只有一池闲碧，憔悴到如今。
行香子
乍冷难禁，莫废登临。似能闻、赵国乡音。当年红袖，已怯瑶琴。但云千叠，花千树，雪千寻。 与君南海，一片冰心。问芭蕉、可畏霜侵？天生绿照，岂逊松林。却疏于古，荒于昨，忘于今。
风入松
楼栏近日不堪凭，沧海正无情。年来已惯收红豆，剩如今、憔悴如卿。聊寄一枝南国，当时香满长亭。 与君啮臂有前盟，齿际尚腥腥。檀郎别后眉峰聚，恨秋水、不是寒冰。掬得满庭花泪，芳心似我聪明。
西平曲
锁眉头，挥泪眼，为离愁。想昨夜，玉帐金钩。既惊且笑，看双凫情咬到中流。紫痕红线，怕伊疼、不是娇羞。 浑如梦，诚难问；归去矣，安可休。罢罢罢、结甚鸳俦。名花照眼，实不如车马衣轻裘。满汀芳草，待卿卿、独上兰舟。
八六子
锁清闺，又添茵被，窗前岭外凄迷。怕鵜鴂先鸣乱树，崦嵫已迫云霓。凤兮凤兮。曾经一点灵犀。去雁翩然成字，教人沈醉如泥。都不管、年来试烹红药，一帘文兽，尽成朱碧，如何向日寻常觑见，今朝芳草萋萋。薄情儿，今宵为谁画眉。
雪梅香
雾非雾，惊残好梦却如云。睹倾城人物，一时潦倒逡巡。世上宁无谪仙子，想卿应是古时人。从来信、画边弦外，别有奇闻。 天真。慕娇客，浪迹经年，犹是伤春。总把奇缘，替成碧落红尘。欲效东颦禀芍药，不堪花酒宴芳邻。争知我、枕下新诗，眉上消魂。
满庭芳
又见刘郎，重逢擘镜，涌泉寒却双肩。鲁戈虽在，无计换流年。往事滔滔逝水，消磨断、墙里秋千。从兹去，才情燕子，蝴蝶满南园。 花间，新读罢，徇来邺架，补取尊前。想不醉难销，司马琴弦。可惜无双侣伴，空辜负，易老情天。当此际，恐非昨日，青鬓已如棉。
水调歌头
数韵听流水，持菊见南山。无诗无酒，惟能钓得鳜鱼还。想我原非孟浪，扪虱一时技痒，与汝伯仲间。今日好风雨，旧事不相关。 呼侣伴，趁晚虹，上莲船。擎伞同来花港，珠色满斜川。笑靥盈盈有泪，想是当时浅醉，底处可抛酸。莫厌双肩冷，凭此看波澜。
凤凰台上忆吹萧
锄尽名花，啜全良药，愿言不是思卿。被一帘深梦，卷入风屏。遂似云山两乱，临晓镜、总也如冰。终难省，遗彤静女，新月青青。 倾城，会当此际，干奇赋佳词，竞博芳名。忆当时车马，乍满门廷。鸾凤临邛去后，谁复作，萧史之鸣。何须忘，秦宫去年，小扇流萤。
汉宫春
宫阙如何，费南来车马，竟日连留。京华气象，毕竟唯此神州。西山北水，越千年、虎视平畴。游历遍、长安不见，青天白日春秋。 犹记琉璃书市，索古来人物，各自休休。沽名宁非竖子，粉黛骷髅。清谈已毕，怕当朝、文字牢头。浑不觉、君君妾妾，共和且梦西周。
扬州慢
吴语呢哝，浅弹轻唱，果然绝代苏州。故江南士子，未必逐封侯。念平素、青墙仄巷，蓦然开朗，别有连留。似难忘、城里书香，桥下兰舟。 少年已矣，想当时、曾约重游。剩一纸相思，无情寄与，空自凝羞。月到风来庭院，无斯景、输尽风流。淬悬池名剑，如今犹挂山丘。
高阳台
浅笑难成，悬珠易画，远山颦断缠绵。已老长卿，终教再赋千篇。天堂自有天仙子，是苏州、亦是圆圆。费思量，墙外青春，墙里秋千。 犹骋阮肇天台想，为倾城一顾，刻骨经年。留则难留，斯园却号留园。匆忙检点寻芳计，怕春花、殉与秋蝉。强从容，把酒枫桥，且证愁眠。
锦堂春慢
乘兴而来，扶摇鸟瞰，缥缥快意凌云。滕六丰隆，浑似缟素三军。大鲧息壤崩后，待我重整乾坤。恰鲲鹏万里，乘此长风，飞上昆仑。 鹰扬当今天下，使飘飘大纛，与陆偕沉。世事茫茫难见，代谢君臣。剩得无边噫气，苦笼罩、麋鹿生民。天上人间地下，过去将来，惟我独尊。
寿楼春
怜花还无情。似鲛人雨面，沧海月明。抱柱今生误我，碎为浮萍。看满眼，愁如醒。忆昔时、同来卿卿。却讵肯同归，空留一纸，憔悴破丹青。 无人问，终无凭。纵云传雁字，山断长亭。可笑频将前句，改为新名。心上事，寒如冰。恐不堪、西窗聊灯。算惟有蔷薇，春风夏雨知旧盟。
锦堂春慢
乘兴而来，扶摇鸟瞰，缥缥快意凌云。滕六丰隆，浑似缟素三军。大鲧息壤崩后，待我重整乾坤。恰鲲鹏万里，乘此长风，飞上昆仑。 鹰扬当今天下，使飘飘大纛，与陆偕沉。世事茫茫难见，代谢君臣。剩得无边噫气，苦笼罩、麋鹿生民。天上人间地下，过去将来，惟我独尊。
寿楼春
怜花还无情。似鲛人雨面，沧海月明。抱柱今生误我，碎为浮萍。看满眼，愁如醒。忆昔时、同来卿卿。却讵肯同归，空留一纸，憔悴破丹青。 无人问，终无凭。纵云传雁字，山断长亭。可笑频将前句，改为新名。心上事，寒如冰。恐不堪、西窗聊灯。算惟有蔷薇，春风夏雨知旧盟。
忆旧游
趁二三薄醉，十九伤心，此地重游。松竹存三径，著一眉凉月，便得清幽。落红乱杂苔绿，何似旧时候。却花下谁人，白衣如我，也抱箜篌。 回眸。记当日，为一顾之恩，永作情囚。旧景今相对，怅缠绵丝尽，残茧犹抽。渡头舟子招我，催发木兰舟。但岸柳牵衣，殷勤若问留不留。
夜飞鹊
京华罢歌舞，十四年来。禾黍社稷堪哀。昆仑去后剩残国，夕阳商女秦淮。生民敢如此？但椎编胡服，侧目狼豺。多情父老，为书生、泪洒楼台。 天下独夫一足，思弭谤宗周，今古尘埃。吾辈命该斯绝，大好青春，逢此庸才。堂堂华夏，竟无人、荡荡公怀。笑明堂道貌，中心蛇鼠，老朽矣哉。
望海潮
西泠荒绿，残桥断雪，孤山此日梅摽。乘醉买船，湖山两忘，相思隐没笙箫。无奈凭兰桡。故人旧风景，都在眉梢。已近黄昏，美人何计赠琼瑶。 钱唐岂可听潮。为斯人游后，不复波涛。苏小妾了，其余士子，伤心犹胜前朝。寂寞掩蓬蒿。剩得西子在，千古漂摇。且待烟花遍地，红袖有人招。
沁园春
孤雁撩天，赤豹倚松，坐看晚霞。趁野春将尽，来寻遗响，幽人已老，不碍怜花。青雾如纶，委蛇上下，丘壑从今是我家。三千丈，若匍匐鸟瞰，胜似天涯。 能消几度繁华，到此处长留想必佳。羡翻翻芝草，白蛇再盗，浑浑涛莽，刘秀曾夸。欲抚琴台，逐云飞去，且对高山作哑巴。红尘外，数太行南麓，余者休嗟。
绿头鸭
忆当年，为人忒敢相思。到如今，人还依旧，多情惟有填词。绣长篇，略惭疏影；工小令，远逊依依。半个人生，消磨尽了，可怜不幸被君知。落得个，痴狂如许，裁作恁多诗。无端被，江南酸腐，抢去便宜。 绿头鸭，词牌到此，怎不惆怅难支。聂冠卿，缓歌妖丽；晁端礼，花影潜移。可笑前人，惺惺作态，至今累我入盘碁。纵拚得，倾囊似水，心事总如迷。终难问，红颜知己，竟是阿谁。
六州歌头
神州不幸，逢此可怜虫。尸帝位，握虎符，隐机锋。设牢笼。笑太平天子，安天命，因人力，结宦党，乖后进，墨前功。拱手河山，欺九州刍狗，双北图穷。庙堂多败类，天下已非公。吁我中华，出英雄。 钓鱼残岛，残阳下，钓鱼台，月朦胧。夸盛世，非帝力，击壤中。假雍容。相鼠宁无愧，延陵剑，曜深宫。千秋事，呼万岁，竟相同。遥想唐尧虞舜，野人耳，壮气如虹。独夫如周厉，四顾更汹汹。上有苍穹。
何满子
犹记青梅竹马，而今换了人人。也似家家玩腻了，网中一样天真。只是多愁易病，还兼楚泪酸浑。 月出长鸿断线，风低跃鲤成文。冷句隔窗侵秀骨，欲爇才知深沉。不想西厢读后，所思还在前春。
百宝妆
盛事华筵。将身在、黄金白玉堂前。唱牌鱼贯，车马辐辏群贤。万纪惟今无大雅，三年幸自在桃源。最翩翩，男中吕布，女里貂蝉。 今宵趁此薄醉，劫意中国色，共枕情天。霸道缘何，都赖太也缠绵。与君鼎食此味，别离事、双眸一指间。看明日，被菊花古剑，闲了秋千。
春风袅娜
自从闻君信，远胜平时。修玉树，理丰姿。且楼台骋望，光随鸿雁；湖宣闲搁，影转玻璃。断线诗成，连丝情绝，剩得春风填慢词。往岁江南遇不见，而今闻汝俪游之。 几许风凉酸味，多情至此，再不忍、拷问相思。绸中绣，枕边迷。风花雪月，四种分离。福海当年，曾经吹皱；会章今日，屡妒描眉。争如游戏，换青郎为我，管教风月，关尽情痴。
风流子
飞到彩云南，将身在、车马下文官。诧南诏异邦，摆夷人物，武林词笔，段氏衣冠。惜旧国，故垒青铜色，白玉栏杆。更岂能堪，宋明遗老，四方街里，相对调弦。 寂寥浑非我，倚天宇、策马洱海苍山。马臭何妨，休教踏老娟兰。自此遊去后，峰峦十九，恐难重对，大理城关。今古尘埃，算来惟此人间。
后庭花破子
雕梁可绕梁，昆腔岂旧腔。雅声沉沦久，宣科乃霸王。满庭芳。一时人物，附庸着、听未央。
江城梅花引
梅花一树好无情，为聪明，太聪明。留得眼前身后似曾经。雪又霏霏春又杳，暗香去，苦寒来，又满庭。 短亭短亭更长亭，酒半倾，人半醒。路远莫致，我所思兮掌中轻。无奈梅摽鹤鬻可怜卿。只恐相思能读厌，闲搁置，巧商量，莫敢听。
春光好
桑牖北，彩云南。好风帆。岸芷青青洱海蓝，理征衫。 空有云烟如旧，聊沽川酒半酣。蝴蝶泉边除却我，两三三。
一丛花
与君太久不成欢，未瘦却偏胖。年年剩有相思句，为何事、懒得重翻。沈睡乃知，除非是睡，无计到明天。 卿卿自有茂陵缘，不复想当年。可怜多少天真事，谩思量、与我何干。惟别已矣，江郎才尽，只恐再无言。
玉树后庭花
吹寒到惠州，梅花还在否？访古须来此，双双盛玉缻。正扶头，绿酩多为，苎萝西子浮。
胡蝶儿
青野蘋，旧情人。蘼芜满背唾沾唇，蛾眉紧紧颦。 不画将颦断，能描怕太新。此情留待后来寻，此时伤我心。
春从天上来
无处寻芳。被红杏一枝，引入围墙。含苞凝露，国色天香，依依懒懒洋洋。似者般人物，岂可问，肥瘦青黄？借秋千，为多情点点，扮作摇床。 相思此时如纸，纵陆句潘辞，也则难当。五月梅钱，春风已晚，匆匆买尽文章。剩有缘娇客，终不是，仙洞刘郎。论风流，恐无人与我，一比荒唐。
武陵春
唐宋文章难与竞，千载空悠悠。崔颢题诗太白头，一样许多愁。 今欲登床描古意，须借几分秋。为问梧桐兼石榴，红与紫，可曾游。
夜合花
目转神驰，非花非梦，怎生消此风流。多蒙好酒，何须诈悔金瓯。赖酩酊，再连留。被刘伶，带入庄周。盆敲驴唱，茅台未扫，竹叶先秋。 如今醉倒斯楼。莫论岳阳文字，鹳雀名头。仲宣旧恨，依然望断神州。文人事，更何求。北与南，白骨青丘。此杯饮后，将壶中剩，酹祭前愁。
庆宫春
螺献千盘，犀传一点，东头阳朔西街。此处风流，四海皆知，君休问，为何来。性情山水，总摇落、放形浪骸。没关系，男女藩篱，股并腰挨。 从来咫尺天涯。看老名花，坐暗琴台。二十余年，八千里路，臭皮囊，锦灰堆。惟今日事，尽欢畅、全无挂怀。圣贤经书，食色无非，自在安排。
一萼红
一枝梅。生我新楼下，憔悴掩芳姿。朱牖遥遥，沉香密密，消磨多少佳时。世间人、孰堪供赏；倒不如，物我两相思。待今春，暗香盈袖，正是吾妻。 自有山中亲友，客使君名宅，聊弄芳菲。欲笑还颦，招蜂引蝶，天然一段传奇。太多情，则无情意；太聪明，相见总如迷。应羡人生到此，尚有依依。
燕归梁
小燕无声归画梁，此景古难双。想君去日说无妨，却原来，太无常。 古来若是皆如此，问燕燕，肯商量？为余叮嘱快斜阳，北边人，意难忘。
意难忘
天下无双。每寻常遇见，总不寻常。梅花殊未信，白雪自生香。多少事，意难忘。仔细再端详。到如今，相思瘦损，无力窥墙。 人间始有文章。为零陵云雨，学舞商羊。古人终不死，旧爱倩商量。君与我，太徜徉。小坐又何妨。且不论，词中深意，猜到几行。
渡江云
忆君曾在此，遥遥望我，憔悴似风筝。逐云天上去，千里别离，已是太娉婷。相思太瘦，恐不称，比翼之名。天涯近，亦难消得，一把旧红绳。 青青。此时又唤，怕不能堪，那张风筝影。笑世间，依然笑我，笑已销凝。南山每日悠然见，与影儿，同踏莎行。风日好，无非芳草长亭。
慢曲浪淘沙
客来否，南诏故地，最善丝竹。唐宋流行歌曲。无由计较雅俗。正梦里不知身已北。旧宫女，蝉鬓灰秃。怕宛转蛾眉马前死，江山又一局。 休哭。把他旧阕重读。叹枉具重华重瞳子，四顾天下独。看仔细原来，还少一目。擅词岂足。城破时，犹问何不食肉。 空賸佳词浓于毒。千年后，共浮此绿。一场醉，青春如淡菊。未妨我，唱浪淘沙，学流水，随君一并亡家国。
新荷叶
昨夜阑珊，不知谁更无情。碧树长条，折来岂是垂青。初尝绿酒，醉不成、强笑聊灯。有时无语，拄颐再看娉婷。 看得销凝，此心一片冰琼。容易别离，归来满纸卿卿。新词又谱，怕萱兰、香满长亭。与君从此，山遥海阔飘零。
*雙刃堂譚天
第一回貞節牌坊
漢武帝微服遇賊，爲一老婦人所救，乃樹旌表，立牌坊，號曰“貞節”，以全忠義之名，爲臣民楷模。蒙元以朱子治天下，乃林立“貞節牌坊”，專爲謳歌烈女，磨滅性情。于文學一道，亦多有《紅梅》、《白兔》之屬，《荊釵》、《琵琶》之儔，遂使纏足成國策，改嫁爲壅途。嗚呼！才華縱似李清照，守寡空嗟卓文君。
皇帝江南幾度，雖摧花遍地，卻最能表彰貞潔，一時南朝四百八十寺，爲四百八十牌坊矣。竊嘗聞《烈女傳》所載，盡出漢季名流之家，有傾倒一時之貌，而乾隆牌坊，雖盛世氣象，然美人竟有如是之多哉？
故吾皇有疑焉，密遣大內高手編號玲玲酒之蘇無名公公，下江南采其風月。雲何派一太監？蓋爲此類敏感事體，男女之防首當其衝，遣一太監豈非相得益彰、得其所哉！
未消一月，蘇公複命，滿身疥康，上下抖戰，跪而泣曰：“江南風貌，一日千里。牌坊之下，日理萬機。奴才自抵達後，宵旰勤作，無孔不入，乃至附人窗下，伏人床下，察其燈火，聽其呼吸。原來陛下所旌表者，莫非“參差荇菜，左右拔之”、“交交黃鳥，人百其身”之類。以奴才殘餘之體，竟亦不安，於是罷棄龍陽，成其鳳凰，雖無其槍，庶有其光。然以奴才爲陛下選秀驗身之能，所有貞婦，盡非黃花，便是寡婦，亦多他瑕。奴才亦曾垂詢大概，俱雲陛下禦極之前，是鄉風俗高貴，馭情以理，偶有逾牆，亦皆少艾；偶有改嫁，必峻前期。故向時牌坊，字滅漆消，不謂可惜。陛下峻極，鼓噪南遊，處女獻盡，母雞不留。遂使三省尤物，盡在棲霞；半老徐娘，不免青丘。陛下以浩蕩六合之功，啓其性情；以造化人倫之理，發其蒙惑；以向時貞潔烈女節婦，或舉家外域，徒留往日之感慨；或自慚形穢，鋌而走險，大倡床第之歡愉。故陛下所旌，正是奴才所自薦者，鹹爲極醜無鹽，蓋世嫫母，故無西門入幕，成我一世人倫。望其遍地桃花，聽其鶯歌滿闕，是奴才苦覓三十宿方得之自慰者也。雖渾身若此，所幸不辱使命，昔我來矣，蛤蟆呱呱；今我去斯，恐龍嗷嗷。謝陛下成全！”
皇帝聞之，乃下明詔：“士女有十八破瓜者，賞豬一頭；十六破瓜者，賞太監一個自選；十四破瓜者，立貞節牌坊。”江南鄭風乃止。
第二回貂禪情史
有入幕賓小喬者，陝西米脂人，嘗語我貂禪之事，與史家有出入焉！
貂蟬實乃對岸之五花城人氏，今屬山西河曲縣。向時河東一帶，匈奴橫行，與漢特多參差。蔡文姬胡笳，關雲長宏髯，非惟胡人也乎？如貂蟬者，胡漢之混血、南北之精華也。兼之囊河東有“坐缸”之俗，即如現代之體操也，故其女子，雪膚明眸，曼妙婀娜，一時名宦大賈，紛至遝來，以裘馬易尤物，以金珠買性情。向者太史公雲趙女橫行天下、不擇老幼，古詩雲燕趙多佳人、美者顔如玉，此之謂也。
貂蟬者南匈奴之女，故無漢姓，姓須卜氏，胡之貴姓也。少啞，性癡，以徙風雪迷失，凍痂覆身。時王允獵，載以歸，稍養成則美豔無雙，情竇開而才思易，遂薦枕席。時好清議人物，雲“人則呂布，馬則赤兔，女則王幕”，王允不以爲忤，反因之爲美人計。衆所周知也。呂布死，曹操知關羽之慕貂蟬，陰欲間劉備、關羽，故以貂蟬與劉備。劉備洞悉之，以曾與呂布交好辭不受，且佯作不知，不曾讓與關羽，反欲間曹操、關羽也。曹操乃欲私納之，久未發。關羽怒，奪貂蟬而去，此所謂千里走單騎也。俗以爲關羽通劉備妻，謬矣，實貂蟬也。
昔王昭君爲呼韓邪單于生日逐王，又爲複株累單于生須卜居次與當于居次，須卜居次雲，即漢平帝總角好也。貂蟬豈其苗裔耶！關羽敗死，乃卒老於秭歸，此之謂得其所哉。
第三回四刺客與三朋黨
古有刺客，足以笑今。古無朋黨，而今以笑古。嗚呼，不知所笑反爲所笑，是誠然爲可笑耳！
四大刺客，無人不知。然至漢季曹操刺董，草草不成，反爲所迫；近世汪兆銘刺攝政王，從容提壁，然不能終其志氣，爲民唾棄。鉏麑觸樹，要離斷手，實自罷黜百家已矣！蘇無名在“舞文弄墨”有刺客之論（《看重陽客〈刺客豫讓〉閒談武林外史》），以墨爲入，以俠爲出，略爲得其大概。然似于專諸、要離，有混淆焉。於朋黨一途，設對“君子朋而不黨”，則對雲“君子有党”，故二王、牛李，高下有別；太學、鴻門，忠奸兩分。實不脫事理干系，于本相無關。故當代政治，未嘗聞政黨多餘之論，便是無政府者，亦是一黨，明矣!
網上有江湖氣者，特標察於其名號，惟舊體文學版及遊戲版。後者我所不知，於舊體江湖，則有刺客者四，君子者五，朋黨者三，試爲諸君譚之：
吾欲以古之四刺客比此間四子，亦未嘗不可。四刺客者，余大怒、蘇無名、登徒子，與本人。本人忝命如此，必遭嘲笑，然不過遊戲，亦知無複有如我般柴火脾氣者也。
餘大怒有骨氣，故不可深交。想人倫幕後，多少腥膻念頭，豈足以與君子道。所謂抱不平之人，不平在其懷抱，故遠未參禪。丘壑雖好，棱角如刀。有專諸之勇毅而無專諸之堅毅。于平易間，尚見摧眉之劍，況複戰時？蘇無名尖酸刻薄，然品質溫純，熱心快語，惟好色而已。初未見時，以爲楚留香，不料見時，如陸小鳳。論其才華，宿有十年論劍；論其品行，尚無一念存奸。有要離之心力而無要離之膽力。曾欲黑菊齋、擒美人，不過誑語。我輩只好微笑不語。登徒子大好一人，聞聲可辨。論其出處來歷，恰是江湖外人；論其劍訣劍法，無非江湖遺香。于行刺時，尚有添香奉雅之姝，無聶政之決絕而有聶政之親和，故其後來，在所不明。于四刺客中，吾最厭荊軻。未明期日，便逼殺樊於期，竟不知頭顱易腐；侯人終有至時，何必半途而廢，勉強受命，死何足惜，非交遊不慎，便是中心有推脫也；又繞柱太息，以勇冠天下，不能應帝王；以三寸之短，不能勝險地，故榆次蓋聶，附膺笑之。智藝雙庸，於斯人極！夏雙刃垂名此際，勝於三人，然于實質，毋乃末流！此四刺客者，盡特立卓行，不與鄉願，美成一時，縱有惡紫，不能奪之！
朋黨者，無論清流、鷹犬，造其聲勢，已壞公允。觀今三朋黨者，其人盡一時人物，名詩勝文，錦繡其腹；器德物好，亦熠耀其行。然既結黨而必營私，權其初衷，不過輻輳文學；衡其後來，莫非遊戲人生；然較其結果，無非火上潑油、隔岸觀火、借刀殺人、指桑駡槐之屬。文人之武，香客之臭，於斯極矣。三朋黨者，鐮刀斧頭、垃圾車，及向時種桃門人也。後者漸已煙消，前兩者連環馬甲、指東打西、有權無責、遙相呼應之處，正是“君子有党”耶？“君子朋而不黨”耶？
茲事雖小，可以喻大。且朋黨所爲，盡爲投機取巧，推波助瀾，待江湖浪高，則把酒酹滔滔，教彼刺客之流充鯨鯊之腹。且或落井下石，或沈默不語，或相視而笑，或並入談資，此屆已非獨鄉願，實爲小人；非爲小人，實則爲僞君子也。爲天下，爲刺客，特不齒之。其詩文鴻著，不過僞君子之臭狗屎；其巍巍儀錶，不過僞君子之真面目。亂舊體江湖者，三朋黨也！
第四回擒夢記
餘嘗制祛相思之法，妙不可言，密不可宣。
徽菜有雞子炒粉條，佐以小茴香、陰陽胡椒末、罌粟殼、生抽、陳醋，食之必有綿延之夢。稍熟稔之，以一月爲期，無論狗馬、生死、動靜、香臭、虛實，睹萬物而思一人，思一人而生淫趣。平生旨趣，盡在一睫之內矣。如此則可薰香沐浴，食彼徽菜，抱被黑甜。則夢之所曆，無非卿卿；卿卿所曆，無非雲雨也。魂魄既能頻入夢，光陰一半在其中。實不過一番夢遺，而相思遂解。
第五回雍正王朝
余觀《雍正王朝》電視劇第四十一集，涊然汗出，從此反復者數十遍，如奉夫子，每則涕下。何耶？蓋此篇錚錚，殊不次乎斷欄石、強項令；此篇浩蕩，亦不輸與出師表、正氣歌。夫青銅作器，格器物爲貴賤；煮豆爲人，取上下而親疏。故黃鍾大呂，與鋤銑不同。今世之人，聖訓消滅，夫何足以共言之。
是篇也，狀元王文昭氣厥，宰相張衡臣廷抗，然一朝天子，幾成階下；滿墀冠帶，莫不噤聲。使亂臣賊子、關東鐵騎，愈發鷹揚狼顧，咆哮朝堂，幾成攘袖。故雍正十年盡瘁，無非割肉飼鷹，爲之痛心疾首。
是篇也，猶記怡親王濺血朝堂，爲國家社稷，憔悴如此。或以家天下爲搪塞，然視諸兄弟或反噬或消閒之情狀，可知有千秋公允在焉。
是篇也，猶難忘張廷玉雪髯佝僂，踽踽而出，於亂黨狂囂、刀斧欲加之時，如雲行水上，不猛而威。其刺云，兩朝宰相，天下桃李，亦可謂滿人之狗乎；其論雲，八旗議政，古制滔滔，實不過借屍還魂之陰謀；其反復證雲，先帝亦曾與臣等云云，以證雍正維新，不止新朝氣象，且是先帝之遺命也；其屈指算雲，新朝勵治，國家振興，而怨聲載道，實不過官縉之私心與愚民之誤聽也。其雍容貴重，娓娓言談，泰山爲之崩頹，萬甄因而卻步。究其原由者何？固爲桃李天下，夙德於前，實因大義凜然，砥柱中流，爲國家之鴻翼，天下之師表也。昔孔子作春秋，使亂臣賊子懼，于張廷玉有之。
余讀史甚明，深厭雍正。其攤丁入畝，人口爲之不可限止；其殘忍好殺，兄弟爲之不可救止；其極極而爭，史書爲之不可明止。然《雍正王朝》者，藝術真實一旦如是，尤以第四十一集爲著。今世無春秋，公道之心喪盡，惟利之徒橫行，必使觀瞻此篇，可爲觳觫。春秋在我，爲之淚下多時矣。
第六回長治之治
餘觀今日之中國與往日之中國也同，爲人治故，故云吏治；爲人治故，故云德治；爲人治故，故云法治。其人爲者一也。餘觀今日之中國與二十年前之中國也不同，爲吏治故，故云人治；爲德治故，故云人治；爲法治故，故云人治。其爲人者貳也。凡斯種種，俱可于呂日周一人證得。
初，呂日周以文人之具，治彼荒域，創原平模式，山西一省爲之肅穆，鹹相效仿，縱不及昔陽、鳳陽名噪一時，其開拓構造之功，略不遜之。柯雲路乃有新星之書，爲其描述，過來人俱有感動焉。故知二十年前之中國，猶有良心公允存焉。近年，呂日周複挾十年之鐵，遲暮之勇，鞭牧長治。長治者，上黨也，太史公所謂刁蠻好武、不事産業之地，刺李沛瑤者此邑人也。余向曾曆，親睹其盜賊以什數。自呂書生治之，盜賊彌然，百廢率興，區區兩年而已。其率性所爲，德賊爲之摧；稟性所堪，孔目爲之羞；烈性所抉，官吏爲之側目。故明遷暗謫，勢難免矣；看客爭論，時無定矣。乃知二十年後之中國，杳無廉恥公平在焉。
嘗有法律人士語我云：今日之法，不若包公之法。包公之法，擊鼓鳴冤，一紙而已，不費錙銖；黑白昭彰，一木而已，不費唇舌。包公之法如此，更遑論子産之法。亦嘗有譚天之士語我云：今日之德，不若雷老虎之德。雷老虎之德，出於猙獰，收於誠信，誠庸者之英；出乎刻板，返乎自然，實兆民之福。雷老虎之德如此，更遑論周公之德。觀彼以人治法、以人治德者、以人治人者，損不足以利有餘，挂羊頭而賣狗肉，能容竊國之盜，而不能容一呂日周。故雲：天下由卿扮聖人，任他盜賊更紛紛。工農吏賈皆如此，二十年來劫後身。
第七回選美案
孔子以雌爲師，敬稱“女子”，列在小人之上。古人也仁，配女子于經書。迄南朝之世，廢帝荒厥，男女共裸，皇后獨頞眉而去，故擔小器之譏。李後主複以香階作餌，衍成纏足。中古也曠，引女子入歧途。至明季有裸杖、木驢之刑，專爲刻薄女犯。大佞胡宗憲妻女曾罹此禍。近人不仁，以女子爲玩物。今世西流東漸，蝕入性情，故選美時興，假風流者多，而真性情者少，裸杖之縷嫌多，頞眉之語頗寡，成則入幕之賓，敗則公共廁所。“舒而脫脫兮”，此勝於前人者；“無使尨也吠”，此遜於前人者。聞上海選美，敝帚成珍，群情憤怒，唯矮子與女人爲難養也！國家腐敗，已漸於茲；美人之譏，已達于古。四大美人，不知感想如何？詩云：舉國原多林太子，斷無一個李香君。王嬙西子何曾選？所以卿卿是舊聞。
第八回陳公博之死
陳公博與汪精衛交好，如王伯當與李密然。李密反唐，伯當苦勸之，不從，乃隨其潛走，終殉於途。初，汪精衛欲親日，陳苦諫之而不從，乃函告其友雲，非爲不知其不可爲，然不忍汪先生之無助也。終隨其投敵，任行政院長，汪歿，代僞元首。值蔣公光復，陳於倭致函雲，願歸中國。卒從容歸國就戮。
當年陳公博與譚鳴謙、譚植棠，並爲北大陳獨秀麾下大匠，南下創《廣東群報》，名動一時，又草創共產黨有功，與張國燾齊名。于孫中山、陳炯明交惡時，獨能非孫，故爲共產黨所棄。當汪、蔣份乖時，複不懣蔣公獨裁，故爲國民黨所輕。值引頸之日，有自白書萬言，愚以爲可與李秀成同證。
第九回宣科稱霸
余遊麗江，睹其人物風俗，尚存大拙之雅。嘗有鬻銀婦，援餘衣袖，雲終日無生計，其狀可憐，又見其小女無鞋，乃傾囊助之。貧富無序矣。
是夜洗耳，于四方街聆納西古樂。余暗於音樂，然疑其近乎梵唱，不甚可否。唯宣科主持，口綻蓮花，俯仰一座，今爲諸君轉述之。云前年來者江澤民，去年來者李瑞環，前月來者賈慶林，而前三日來者最著，聳動一座，惡紫奪朱，問其名，則米盧也。又云封李瑞環爲古樂協會之名譽會長，所以不封江澤民者，蓋因其爲國家元首，不忍列乎己下。又云當年高倡抗日，擅西洋樂，令傅聰爲其伴奏，彼不敢稍怠。又云少時激進，被彼黨囚兩年另七月，乃積極革命，不料複被此黨囚二十七年，好年華盡在此中矣，憤怒無加。又云作客臺灣，一島羅疊，前排李登輝，次排李敖，竟攘臂高呼統一，大勇無匹。又雲謙虛者德之賊也，爲人只管自傲。狂傲之情，凡七十年不略減。終云宣科之名天下無雙，自得不已。
聞余傑、摩羅自媲李敖，故李敖扒蔣介石之皮，餘傑乃扒錢穆之皮，天上地下，荊軻舞陽，誠何謬哉！唯宣科雲其名氣愈烈，當局愈迷，偶與李敖相合。麗江數百店家，賴宣科初肇；然其雄霸當地，除卻彼家，竟全無納西古樂也。
第十回二OO三年國史
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