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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87版《红楼梦》的演员是如何选出来的,《艺术人生》要把他们都请回来啦!(转载)

抖音号哥2年前 (2022-09-21)抖音星图号62

梦里三年》

    作者:陈晓旭

    我拥有无数个美丽的梦,最美的一个是从这里开始的……

    四月,粉红色的圆明园,桃花、杏花开满了山坡,杨树、柳树泛着一片新绿,芬芳的和风吹遏了这古老的园林中每一个寂寞的角落,就进残破的西洋楼,也带着灼肩的记亿从漫长的恶梦中苏醒了。

    春来了,春真的来了,古朴的圆明园敞开它深透的胸怀,热情地拥抱了一群来自四面八方的春天的使者。

    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洒满了弯弯的小径。车速减慢了,我凝望着仁立在阳光下的断壁残垣,心中有一份说不清的情怀,历史的巨手抹掉了多少恩恩怨怨,时间的潮水冲淡了多少疼痛的记忆。人生如梦,荣华如烟,往事早已烟消云散。今天,我们却带着一份天真,一份好奇,一份强烈的渴望来到这里,寻觅一个失落了二百多年的绚丽而哀伤的梦……

    车停了,女孩子们一阵忙乱,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皮包从我跟前闪过。我找到自己的皮包,跟着她们下了车,透过一个红衣少女的肩膀,我看见一排掩映在花木中的房备好一个幽静所在。楼花的白色围墙,几株淡淡的夹竹桃,这一切令我倍感亲切,仿佛似曾相识。是什么时候我来过这里?我惊异地自问:在梦里?在思想里?还是在一万年以前?一种属于前世的相思使我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依恋之情?

    “来了,她们来了。”随着一阵欣喜的喊声,从红色的圆门里快步走出几个人来,他们热情地帮我们拿东西。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同志微笑着问我:“你是陈晓旭吧?”

    我眨眨眼睛“你怎么认识我?”

    她不正面回答我而是朗诵了我的一首小诗:“我是一朵柳絮,长大在美丽的春天里……”

    读完以后,她嫣然一笑。我全明白了,我这首小诗曾发在一家杂志上,上面配有我的生活小照。

    我静静地定在她身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送着迈进了红色的大门,带着梦想和渴望,走进了一个新奇的世界……

    哦,红帆

    连锦的群山,林立的烟囱,充满了喧哗与骚动的城市。年复一年象所有平凡的女孩子一样,我在这片沸腾的土地上不知不觉地长大了,我很寂寞,时常带着喜欢看的书躲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看上大半天,忘了吃饭,忘了上学的时间。我的童年里没有伙伴,我最大的幸福是在那些寂静的夜晚,望看病天星斗编织自己的童话。我曾带着一丝茫然幻想过有一天会出现奇迹,一片红帆从天边驶来,把我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是一个初夏的傍晚,夕阳把一束金色的光洒在窗台上,我始在沙发上看那本百读不厌的“简·爱”。

    他从夕阳中走来,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兴奋地说;“嗨,告诉你两个好消息。”

    我头也不抬:“与我无关的不听。”

    他走进免把一本《大众电视》放在我面前:“看看吧,与你有关。”

    我迟疑着翻开杂志几行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中央电视台筹拍电视连续剧《红楼梦》。戴敦邦谈怎样选择宝、黛、钗。”我一口气读完放下杂志,坐在那儿发呆。

    他取来了纸和笔对我说:“别发呆了,写信吧。”

    “写信?结谁?”

    “直接写给导演王扶林,告诉他你是林黛玉的最佳候选人。”

    “杀了我也不写。”

    “为什么?”

    “我才不做这样的傻事。中国这么大,没有入会注意到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丫头。写信更是自作多情,不写不写。”我把头摇得货郎鼓一样。

    他有些急了:“你干吗这样胆怯?你外形、气质都接近要求,你喜爱《红楼梦》,理解林黛玉,凭这些,不敢去拼一次?”

    我有些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他眨眨眼睛,故作天真地问:“你敢吗?”

    我把头一甩:“当然敢!”

    他把纸、笔在我面前一推:“那么,写信吧。”

    我咬咬嘴唇:“写就写。”

    信写好了,他找了一张照片放进信封,又把我刚刚发表的两首诗剪下来塞进去,他说:“我们一定能成功。”然后大步走出房门。

    我突然想起来,退到门口喊:“哎,还有一个好消息是什么?”

    他回过头来,“我已经报考戏剧学院了,我能考上。”

    我点点头望着他在夕阳中渐渐走远了。这就是他,对自己,对他所爱的人充满了自信。

    这是一个平常的傍晚,夕阳正象昨天一样疲惫地落下,一样地喧闹,一样地蝉鸣,一样迎面而来的温热的晚风。我想也想不到,幻想中的红帆就在这一刻悄悄地向我驶来了。

    初出茅庐

    六天以后我收到了导演王扶林的回信,请我立即到北京面试,但是有言在先:食宿自理,如未入选,路费不予报销。俨然是姜太公钓鱼嘛!这位聪明的导演深知《红楼梦》的魅力,不出所料我老老实实地做了那条自愿上钩的大头鱼。

    两天后,到了北京。首先回答了两个老师提出的近百个关于《红楼梦》的问题之后,通过了初选。约定明天十点钟见导演。

    第二天上午下着好大的雨,我撑着一把绿色的小伞穿过一条条人行道,来到华侨大厦。在电梯里,两个港澳同胞惊奇地打量着我高高挽起的裤角和一条已经淋湿的长辫子,猜不出我究竟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七楼很快就到了,我旁若无人地走下电梯来到约定的房间门口。

    我拢了拢额前的湿发,想使自己看上去漂亮一些,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在门上敲了三下。

    门开了,几束目光从我的脸上往下摆,于是他们看见了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孩儿胆怯地站在门口,一身浅绿色的衣裤被淋湿了几分,手里还拿看一把正在滴水的雨伞。我当时的情景一定糟透了。

    “来,坐下吧。”一个瘦小精干、目光锐利的人微笑着招呼我。

    “这就是王导演。”张老师替我介绍。

    哦,原来是个挺和气的美太公啊,我不禁对着他微笑了。

    他坐在我对面,边打量我边说“你的情况,白老师、张老师都告诉我了。你来早了,过些日子我们才开始选演员录像,你能在这儿等到录像吗?”

    “不能,我是瞒着团里偷跑出来的,下午就要坐车赶回去。”我连忙说。

    他想了想说:“那这样吧,你先回去等通知。把照片和诗留下。”

    “那,我就走了。”我慢慢地站起来,有些沮丧,因为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应,心里感到茫然。

    他们把我送上了电梯,就在电梯即将关门的时候导演对我说:“把火车票保存好,下次来时好报销。”

    这样说,我是有希望的了。电梯启动了,我展开了一个舒心的微笑。然后走出电梯,一步三极跳跳下台阶,走到人行道上。

    雨停了,光可鉴人的柏油马路映着一片好蓝好蓝的天,路旁的柳树带着一丝湿润随风轻拂,蝉儿欢快鸣叫。

    我微笑着向前走,有一辆小车从我身边急驶而过,远远地溅起一片洁白的水雾。我突然发现了自己竟生活在这样美好的世界里。我的心中对每一个过往行人都充满了友情。

    等待

    几个月过去了,风没有给我带来一点消息。他在秋天里考取了戏剧学院,临走时对我说:“相信我的话吧,下次见面是在北京。”我笑笑望着他直到火车开走,然后在心里哭了。

    北方的秋天过早的来了。回家的路上,我小心地绕开满地的落叶,怕惊吓了她们金黄色的梦。

    接着是冬天,洁白的雪花纷纷杨扬地落下。

    在一个结满冰凌花的窗子里,我又在默默地出神了。桌子上放着笔,日记本和一本翻开的《红楼梦》。冬天结束的时候我已把《红楼梦》看了两遍,笔记做了一大本。

    春天终于又来了。在桃花盛开的一个下午,团长派人把我找到团里,一个端庄大方的女同志站起来告诉我:“我已经代表中央电视台和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给你签了半年的合同,四月一日,你去北京报到,参加电视连续剧《红核梦》剧组演员培训班。”

    “真的?那谁演林黛玉?”我迫不及待地问。

    她笑了,说:“都没有定,所有角色要在三个月的培训班中产生。”

    “奥——”我深深呼了一口气。

    上帝作证,我已经看见红帆了。

    选择

    圆明园至少有一百年没象现在这样热闹了吧?姑娘们每天早晨都怀着一个新的希望从床上跳下来,跑到碧绿的树林里饱吸大自然芬芳的气息。她们唱着,笑着,有用不完的青春使不尽的活力,她们真正是春天的主人。

    一个月以后,开始自选角色片断了,喧闹的因子突然变得安静起来,笑声和歌声消失了。树林里,小路上不时有姑娘们徘徊的身影,四十多个大脑在思考同一个问题:我选择哪一个角色呢?

    无论怎样自信的人这时部不免有些忐忑不安,何况我们都是一些初出茅庐的小鸭子。晚上,我悄悄地问同屋的女孩:“你说我应该试哪一个?”

    她很坦率地回答:“你不应该试小姐,看上去没有发育成熟。”

    我跑到镜子前看了半天“这不可能,是衣服太肥了,看不出线条,”

    她狡猾地笑着:“我看你呀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哼,你尽胡说。”我瞪了她一眼,这自以为是的调皮鬼,等着瞧吧。

    几百年来,人们已经把黛玉当做美的偶像。她的美可望而不可即,几乎在所有读者心里都有一个神圣不可取代的形象,隔着一层纱推向他们放射出一种超乎尘世的光芒。而我心中的黛玉,却是一个非常真实的女孩儿,她敏感、多思、不谙世故。寄人篱下的自卑感使她对周围的一切充满戒心,而孤傲的个性又使这种自卑上升为强烈的自尊。她保卫者做人的尊严,决不流于世俗。她随时向虚伪和不公正射出她锐利的“子弹”。她因此树敌太多而常常陷入孤军奋战。在她短暂的生命里,没有父母之疼兄妹之爱,因此她向宝玉投入了她所有的情感,因此她把宝玉的爱情当做生命。他是她生活中的知已,他是唯一真正怜惜她的人。葬花的黛玉一面哽咽,一面低吟葬花辞。宝玉听完“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禁恸倒在山坡上,怀里的落花撒了一地。看到这里,谁能不为他们的倾心相知而心动神驰?谁能不为黛玉那片伤花感己之情而黯然神伤呢?我心中的黛玉就是这样一个情真意切的女孩子,真水无香,白璧无瑕,爱得深,爱得苦,充满忧伤的诗人气质,焕发着动人的青春之光。

    我理解她。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一定要演好她。尽管我的面孔不那么光彩照人,尽管我的身体有些发育不良我都不怕。

    当我穿着淡蓝色的身裙,以林黛玉的面目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我相信有许多人是出乎意外的,我也相信有人会说“她象不象林黛玉?大概……也许……嗯,有那么一点儿。”

    我没猜错,正因为我还有那么一点像,被安排在黛玉候选人的第三名。上帝是公正的,只要有机会,我就有胜利的希望。

    前面的两个候选人张蕾和张静林都是有些表演经验的演员,从形象到气质都各有所长,林黛玉的味儿,也都有一点儿。后面的王晓洁是个以拉小提琴为专业的安徽姑娘,文质彬彬,是个非常宁静的女孩儿,我瞻前顾后,深知处境之险,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会议室里观看我们的片断录像,气氛非常紧张。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盼望自己出场,又害怕自己出场。突然,人群中爆发了一阵大笑,原来是一个有地方口音的演员念错了台词,把“这不是有缘吗?念成了“这不是有鱼吗?”我也跟着傻笑起来。可是,笑容突然在我脸上冻结了,我看见自己出现在屏幕上,由小变大,越来越近,我感到全身的血都涌到脸上了,我呆呆地望着屏幕,心跳每秒至少一百下。

    女扮男装的东方闻樱替我配宝玉,她绘声绘色地讲着:“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洞里住着一群小耗子……”屏幕上面的我是多么不自然啊,平时明明和东方排得好好的,怎么上了镜头全乱了?神色紧张,目光不定穿着那么肥大的服装简直象一个可怜的小耗子。

    没人对我说什么,可我知道,这次录像我真是糟透了。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早早就起身来到园里,沿着一条寂静的小路一直走到尽头。在一片绿绿的树林里坐下,想了许多小时候的事……

    我一直是个又胆怯又固执的孩子,六岁那年,因为我从不敢大声讲话被爸爸带到众人面前让我高声念十遍“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尽管爸爸不断令我大声些再大声些,众人还是没能听清我在嘀咕些什么。我被逼得走投无路,终于以无声的啜泣结束了这场灾难。十九年来,我一直像蚕儿一样躲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做自己故事中的女主角,全不管外面是个怎样的世界。现在我失败了,才突然懂得了爸爸的一片苦心。

    我不是个懦弱的人,也不是身旁这些沉睡的石头。我不要做个失败者,我不要别人把我拉在后面,我要挺起身来,勇敢地面对世界的挑战。想到这里我一下子跳起来,系紧了鞋带,一口气跑了出去,一直跑到了西洋楼底下,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太阳已经很高了,三三两两的女孩子们在锻炼,一个甜甜的女孩儿间我走过来:“哎,陈晓旭,黛玉只剩下你一个啦。”

    “怎么啦?”我没有反应过来。

    “刚才听老师说,只留你一个继续试黛玉,她们三个试另外的角色。”

    我有一秒钟的眩惑,轻轻地说了声:“知道了。”然后把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走回去。

    太阳那么温柔地照着,它不知温暖过多少颗冰冷的心。就在我为失败而追悔的时刻,又重新获得了一次机会,我真心的感谢给我这次机会的人,我真想告诉他们:“这次我一定行,一定!”

    亲爱的朋友,看到这里,你一定在想,走在阳光下的是个多么幸运的女孩儿呵!

    最后的机会

    我坐在院中的石阶上发呆,长长的头发披垂下来,遮掩住一双紧皱的烟头。地上,两只蚂蚁在打架。我心里乱糟糟的,离最后一次录像只有两天了,我要做的片断还没头结呢。这次被指定表演“潇湘子雅谑补余香”一场,这是林黛玉取笑刘姥姥象个母蝗虫一段戏,展示了黛玉风趣幽默、尖酸刻薄的一面,谁读到这里都不禁为黛玉的俏语谚言哑然失笑。可怎样才能使表演恰到好处,只需淡淡几句,就引得宝玉笑得捶胸顿足,湘云笑得人仰马翻呢?我苦思冥想,不得要领。

    “喂,陈晓旭,片断准备得怎样了2”我顺着声音抬头一看,不得了,什么时候导演站在了我面前,一双眼睛审视着我。

    我立刻站起来,不自在的笑笑。说真的,我有些怕这个严肃的老头,因为他对人的表情太含蓄,让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担心地问我:“后天就要录像了,你准备得怎样了?”

    我说:“排练了两次,可我说完了台词,他们谁都不笑。”

    导演说:“这就要看你的表演了,这样一个伟大的著作中的重要人物,没有一定的阅历和表演经验的演员是很难胜任的。说实话,我对你很不放心呵,这次录像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努力吧,全国多少双眼睛都瞪着咱们哪。”

    我点点头,深深理解他的话。《红楼梦》的价值人所共知,演好一个角色比拍好整个戏更难。望着他远去的瘦小的身影,我心里有一份沉沉的担忧,为他,为我,为我们大家。

    两天后,片断录像结束了。晚上所有的人都涌到会议室去看回放,而我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这两天弦绷得太紧了,我怕自己不适应那种紧张的气氛。我坐在床上面壁,全不去想隔壁的屏幕上会是怎样的效果。

    夜很静,一缕月光温温柔柔地照进来,把黑暗点缀成诗意朦胧的世界。有几点光斑漫不经心地在我的脸上游移,仿佛是一只温柔的手把我轻轻地抚爱。在这无言的交流中我似乎感到一种信任,一种理解,这是我在这些奋战的日子里多么渴望的情感啊!我不禁为这样细致的关切而泪湿了。月光仿佛可解人意,渐渐地把它温柔的光环洒遍我的全身。我闭上眼睛,体味着这种超人世的温情,竟在不知不觉中安然睡去了。

    当同屋的女孩儿们带着得意或沮丧的心情回来时,我已在梦境中超脱了。

    “末日的宣判”

    这是一个不平常的夏日,姑娘们早早收拾停当,却没有了往日的欢笑人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期待着最后的时刻。三个月的学习结束了,导演将在今天宣布角色名单。

    我本来是个喜欢安静的从此时却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气氛。我拉着同屋的沈璐,一口气逃到园中栽满杏树的山坡上。

    呵,这儿有多么新鲜的空气呀。

    “瞧,小杏子,树上有小杏子!”我惊喜地喊道。

    “在哪儿?”有两条健美的长腿的沈璐急忙伸长了脖子寻找。

    “喏,在那儿。”我往高处一指。

    她咽了一口酸酸的口水,然后把外衣往我手上一扔,一眨眼爬上树去。我在底下大叫:“当心。”

    她在茂密的树叶里伸出头笑着喊:“嗨,接着。”一枚枚青杏落在了我的脚下。我一边跳,一边拣,咬一口,好酸呵!

    突然,树上的沈璐怪叫着溜下树来,我急忙跑过去,原来她是让一只毛毛虫给吓坏了。我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她说:“我以为你胆大如斗,呸,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

    她板起面孔命令道:“不许笑,把属于本人的一半杏子交出来。”我俩立刻坐地分赃,一边大嚼,一边大笑,竟把寂静的杏林当成避乱的桃花源了。

    大家已经坐好准备开会了,我们俩悄悄地溜了进去坐在墙角的位置上。四十几双眼睛不安地注视着导演,仿佛在听候最后判决一样。

    导演慢慢掏出眼镜戴上:“下面,我来宣布角色名单,金陵十二钗第一名……”

    我的两只手紧紧地捏着衣袋里的杏子,但是一种神秘的预感把一切告诉了我。我在心里几乎与导演同时念出:“林黛玉——陈晓旭扮演。”

    尽管如此,我还是惊呆了。

    如果你也有一个梦想,还有一份真切的热望,那么,追求吧!它终于会实现的。

    西山“别墅”

    仲夏的西山,是个五彩缤纷的世界,通往山顶的路边开满了灿烂的山花。沿着这条蜿蜒的也山路走到头,有一幢楼房。《红楼梦》剧组的“奶奶”、“小姐”、“老爷”、“少爷”们正在这里潜心研读,要跨越二百多年的时空,去体味那贵族大家庭中的酸甜苦辣……

    这里弥漫着一片返古情绪,每个人都在有意使自己更接近那个时代。姑娘们把一头披肩秀发辫成了直直胸辫子,高跟鞋被扔在角落里落满了尘灰,录音机里不时传来幽雅的古典乐曲,每天,大家早早起身,到楼下的操场上,练习走路,请安跪拜及各种各样的礼节,奶奶小姐们被这些没完没了的礼节搞得手忙脚乱,不禁暗暗笑过去的人活得未免太仔细了。

    我是很会偷懒的人,一听到运动就头痛。每天的礼节练习是想逃也逃不掉的,可一开始跑步锻炼,他们可就抓不到我了,一个人躲在树后面看书,看着她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是又开心又得意。

    这两天早晨,我发现了一个怪事,每次“玉钏儿”和“彩云”跑过来的时候,身上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这是什么新式武器?我对她们俩发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第二天早晨,我仍旧靠在树上看书,眼睛却瞥着远处的小路,不一会儿,两人“哗啦哗啦”地跑来了。呵,大热天,居然穿着绒裤毛衣,两人圆圆的脸蛋上挂满了汗

    我连忙喊“咳,干吗这么拼命,又不是去送鸡毛信,别跑了。”

    “不行,还剩最后两圈了。”她们气喘吁吁地继续跑。

    我索性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看着她们一圈两圈地跑完回到楼里,然后跟着进去,蹑手蹑脚地来到她们房门口,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呀,哗啦声又在响,我迫不及待把门猛地拉开,随着两声尖叫,我看见她们两人正呆立在那里瞪着我,毛衣绒裤脱掉了,全身上下裹着一层塑料布,我笑起来了,因为她们的样子就象两块高级奶油糖。

    聪明的人现在一定明白了她们的苦心,这两个健康,丰满的女孩子为了使自己的腰身象古代标准淑女那般纤细,竟想出了如此残酷的减肥方法。七月的盛夏,一层塑料布,一件厚毛衣,要跑几千米,她们流了多少汗,受了多少罪呵I这样的毅力,不禁使我肃然起敬。但是我却不赞同她们的行为,因为美各有异,美不应受形式的限制,千古绝色之中,有纤细轻柔的赵飞燕也有雍容丰腴的杨玉环呵!

    “恶棍”宝玉

    剧作家吴祖光曾说;“想拍好红楼梦很难,因为贾宝玉还没有生出来。”他的话不无道理。《红楼梦》中的宝玉,是贾府上下及众姐妹所珍爱的明珠,是个风流倜傥而又妩媚温柔的可爱少年,最珍贵的却是他那怜花惜玉溢满柔情的心。在八十年代的青年中,有谁能兼备他刚柔相济的代表?有谁能理解他苦苦的情怀?宝玉真的还没有出世吗?大观园的姐妹们翘首以待。

    一天下午,有人告诉我:“看见了吗?你宝哥哥来了。”哦,他真的来了。哼,是真宝玉还是假宝玉,我倒要瞧瞧。

    傍晚洗完澡,我从山下往上走,远远看见“琏二爷”和一个陌生的男孩走下山来,我想,说不定就是他了。果然,走到面前“琏二爷”为我们做了介绍:“这是欧阳奋强,宝玉。这是黛玉,陈晓旭。”我们点点头。我冷眼打量他,一身过分随便的衣服稀里糊涂地穿在身上,几乎还是孩子的脸上透着满不在乎,据说他试镜头时导演对他的形象很满意,可我现在看到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顽童。

    几天了,大家都默默地在阅览室里看书,写人物分析。他也很认真地写着,一副很老实的样子。

    马上要检查片断了,他却象没事人一样。我不禁暗暗着急,岂有林妹妹不与宝哥哥一起搭戏之理?无奈,我只好跑去找他。

    下午,我们往山上选到了一个很好的外景,我把一根竹竿系上纱巾做的纱兜儿,往肩上—挑,花锄花囊便有了。对了一通台词之后开始排戏。这段戏是“西厢记妙词通戏语”,排了一会儿,我便发现我们都很拘谨,一举一动象两个木偶。给我们排戏的刘宗佑老师说:“你们没有交流,没有情,懂吗?”我点点头,抬头看看他,不觉得他是宝玉,只是一个很陌生的男孩儿。对我,他也一定有同样的感觉吧?

    这样陌生的宝哥哥、林妹妹怎样能把戏演好?回去的路上,我只好屈尊主动与他讲话:“人物分析写得怎样了?”

    “正在写呢,你快写完了吧?”

    “已经写完了,因为对林黛玉我太熟悉了。”

    “你一定很喜欢她吧?”

    “是的,所有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我最喜欢她。”

    “可是我从前看书时,却不喜欢林黛玉。”

    “为什么?”我立刻提高留惕。

    他不慌不忙地:“太小心眼了,宝玉真的娶了她,神经也受不了。”

    我最不能容忍这样的话,立刻火冒三丈:“你根本就欣赏不了她的美,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你认为你那个宝玉可爱呵,到处留情,是个须眉浊物,泛爱主义者,黛玉怎么会爱上他,奇怪。”一阵连珠炮把他给打蒙了。他眨眨眼睛;“好厉害呀,赢得输不得。”

    片断审查完了,有人说宝玉象个小警察。导演明白,他是因为在这么多女孩中间太拘束了。为了消除这种紧张情绪,导演出了个馊主意,命令他每天做两个精致的恶作剧。这可难坏了欧阳,他苦思冥想,不得妙计,只好跑来找我。我是个很坏的人,一听说搞恶作剧,高兴得手舞足蹈,立即成了欧阳的同谋。但我们订了君子协定,只能捉弄别人不可打内战,于是,“恐怖”活动开始了。

    这两天,整个剧组让我们搞得阴云密布,被害者刘冬敏神情忧郁。接着,史湘云上当,哭得天昏地暗。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被列入黑名单,欧阳“成绩卓著’,我这个顾问也“得意非凡”。

    一天上午我正在阅览室读书,有人给我送来了 ,打开一看信上写:

    陈晓旭同志:

    我们珠影厂最近欲招收一批青年演员,看到介绍您的文章,我们很感兴趣,想与您面谈一次,看您是否愿意到我们厂来工作,见面之事,已与您组制片主任打过招呼,明天下午一时请您在山下等侯,我们届时前住。我们住在北影招待所。

    珠影艺术室 王东和、徐小中

    拿着这封信我感到莫名其妙,我不太相信有入会凭着报刊上的宣传就这样轻率地来找我,想了一会儿,也就把信放在一边儿了。

    晚上,刚巧住在北影招待所的朋友给我来电话,我随便问问:“招待所里是否有两个珠影来的人?”“叫什么?”“好象是叫王东和、徐小中。”对方回答:“没有这两个人。”“奥!”放下电话,我更感到奇怪,到底是什么人写了这封信呢?

    第二天下午,我没有到山下去,直到晚上也不见有人来找我。我心里想,说不定这是坏人的圈套,没去是对的。

    晚上,在走廊里看见了欧阳,他鬼鬼祟祟地问我:“下午没出去呵?”

    我说:“没有呵。”他眨眨眼睛转身要走。

    突然,我明白了一切,大声喊;“站住!王东和!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笔名哪!”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我气得全身发抖。他居然把玩笑开到“顾问”头上了,简直象个犹大。太可气了,我转身便走,感到自己被愚弄了。欧阳连忙道歉:“对不起,你不是没有损失吗?”

    我气哼哼地说:“因为你的玩笑一点也不精致。”

    欧阳马上谦虚地说:“是呵,在这方面我还要向您学习。”

    第二天,我严肃禀奏导演:“欧阳在这两天充分地发挥了他的恶魔本性,不能让他继续为非作歹,坑害百姓了,他如今已不象警察了,却成了十足的恶棍。”

    导演哈哈大笑,宣布恶作剧到此结束。欧阳从此也要“改邪归正”了。

    中秋之夜

    不知你是否有这样的时候,在喧闹的人群中,在灯火辉煌的舞会上,在最欢乐的时候,突然会感到一阵冰冷的孤独。这种孤独是那么可怕,那么神秘,仿佛掉进了无底的深渊,仿佛把一切都失落了……

    多么圆的月亮呵!只有中秋之夜才有这么好的月亮。

    今晚,所有的人都有很高的兴致。剧组举行了热闹非常的晚会。经过精心打扮的姑娘们花枝招展,五彩缤纷真是好看极了。我没有什么漂亮衣服与别人比美,只好穿了一件黑格子很不协调地夹杂在同伴中间。

    表演开始了,人们开心地笑着,为那一个个别出心裁,惟妙惟肖的表演鼓掌,叫好。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默默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尽管,我被欢乐的气氛包围着,尽管同伴们不时地向我投来会意的微笑,但一种神秘的孤独感却象游丝一样紧紧缠绕着我,无论我怎样挣扎,也定不出这孤独的地带了。

    随着“蓝色多瑙河”舒缓的旋律,人们在灯火辉煌中翩翩起舞。我悄悄地离开了这些沉浸在幸福中的人们,来到院子里。

    一轮皎洁的明月远远地在天上照着,整个世界都沐浴在它银色的光辉里了。

    记得有人问过我:“月亮是快乐的,还是忧伤的?”

    我回答:“你快乐时,它便是快乐的;你忧伤时,它便是忧伤的。”

    现在我看到的是一轮孤独的月亮。

    窗子里传来一阵快乐的喧闹声,我觉得这快乐不属于我,我的世界永远在遥远的北方,在那些充满幻想的寂静的夜晚。

    我在铺满银辉的小路上走着,喧闹声渐渐消失了,我从喧闹的孤独中解脱出来,沉浸在一片恬淡的意境之中。

    记得每年的中秋,全家人都要在院中吃酒赏月,今年独少了我一人,却多了一份思念,多了一份担忧。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苍白的孩子,他们怕我挑不起这样重的担子。

    那些天,记者们蜂拥而来,我的名字与林黛玉一起屡见报端。一夜之间,我成了众人瞩目的新闻人物,他们开始为我担心了,把我送到姥姥家去“避难”。

    妈妈悄悄地问我:“你能演好吗?”

    我轻松地笑了:“试试看吧。”其实,心里却捏着一把汗。

    我知道,人们对林黛玉有着一份偏爱。扮演林黛玉的演员,无疑要冒着不被接受的危险。南京的几位观众曾来信说“林黛玉是我们心中的偶像,如果你演不好,我们将联合起来讨伐你。”

    他们的话很实在,我深深理解他们的心情。观众是公正而冷酷的,对于失败者没有同情。

    我深知自己所负的重担。我深知前面的路是多么坎坷、遥远。向后退只有失败,向前走有失败的恐惧,而成功却永远在此前方。

    我一定要向前。

    夜深了,舞会也已经散了。朦胧的小路上只留下我黑色的身影,只留下一轮古老的月亮,她淡然地望着我。

    我慢慢在台阶上坐下来,伴着明月,做了很久……

    太平湖上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湖,宁静、透明,一碧万顷。她缠绵地依绕在险峻的黄山脚下,就像同他温柔的情侣在切切的低诉情怀。

    选景的船在湖上急驶着,掀起一排雪白的浪花。运处,有两只水鸟嘎然惊起,翩翩飞走了。我不禁感到惋惜,这样静谧的世界,竟被我们这些俗人给扰乱了。

    船驶向湖的深处。在这人迹未涉的地方有一种原始的、神秘的力量,使人仿佛超脱了尘世,与奇妙的大自然溶成一体。

    正是秋天,岸上不时传来桂花的芳香。姑娘们欢呼雀跃对两岸的风光赞叹不已。人们在忙着拍照,化妆师大杨兴致勃勃地换上了游泳衣,准备船一停就跳到水里,玩个痛快。只有王导面无表情地屹立在船头,头发被风吹得高高的,鹰一般的眼睛寻视着湖面。突然,他一挥手喊了声:“停船!”没等船停稳,便一个箭步跳上岸,往山上猛爬。副导演孙桂贞连忙步步紧迫。上山的路崎岖难行,孙导一边喊着王导当心,一边挥汗如雨地往上爬,看王导却如履平地,披荆斩棘,一眨眼工夫使到了山顶。他得意地指着气喘吁吁的孙导哈哈大笑:“年轻轻的这么没用,还不如我五十三岁的老头。”孙导终于拎着一只掉了的鞋跟愁眉苦脸地爬上了山顶。立刻,我们都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了,王导兴奋地说:“好,机位就放在这儿,透过那片竹林,看见黛玉的服从这儿驶过。”

    美景已得,王导乐得眼睛都没了。他大手一挥喊了声:“下山!”话音未落,只听“哎哟”一声,孙导一抬头,看见王导正以一个非常优美的姿式倒在了桂花从中。

    船上,岸边顿时爆发了一阵大笑。孙导急忙相救,只见王导一个鱼跃站了起来,满身的花瓣一路香风冲下山去。

    大家拍手笑面“今天王导交了桂花运,越发年轻了,哪儿象五十三,倒象三十五!”

    船载着一片笑语,在桂花的芬芳中胜利返航了。

    第二天一早儿,天还没亮,我们便来到了睡意朦胧的太平湖。

    全体人员乘着一艘大船来到湖心,摄像李耀宗忙着架机器,灯光副师傅忙着布光,我则被一条小舢板运到精心制作的黛玉船上,换上了一身偏素的服装,坐在窗口等候。这是黛玉告别了父亲,乘船北上一场戏,是剧组正式开拍的第一个镜头,也是我出场的第一个镜头。

    摄像好了,灯光好了,演员也好了。“预备——”岸上顿时鞭炮齐鸣,这一定是为了开机大吉。我心里想。

    化妆师飞快地给我梳了梳留海儿,导演一声令下:“开始”

    船公慢慢把船撑起。我端坐在窗口,凝视着流逝的湖水,心里充满了对家乡的眷恋,对前途的茫然……

    亲爱的观众当你在屏幕上看到这个镜头时,一定不会想到,当时我可紧张得发抖呢。

    风雨花落知多少

    阳春三月,正是苏州的梅雨季节,霏霏的细雨一下就是半个月,香雪海的梅花迟迟不开,剧组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大家都眼巴巴地盼着,盼着乌云散尽,梅花早日开放。

    好不容易盼到了几个晴天,大家兴奋非常。美工组的师傅天天跑到香雪海去打探梅花的消息。

    喜讯接连传来:“梅花开了三成了!”“梅花开了五成了!“嗬,梅花已开了七成了!”花探子兴高采烈地报喜。

    “好,布景!”导演一声令下。美工组全体出动,在香雪海的一角,搭石桥,搭石凳,堆花冢,忙了整整一天。葬花的景完成了,导演宣布“明天开拍。”

    “葬花”是我的重场戏,我准备剧本到很晚,才凉冰冰地上了床。闭上眼睛,要拍的镜头却连连在脑海中闪现,挥之不去。我只好数数催眠,也不知数了多久才渐渐有了点睡意。

    朦胧中,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把我惊醒了。我拥被坐起,看见外面下着好大的雨。哎呀,那些花怎能经得起这样的风雨呢!明天的香雪海不知会是怎样的情景。我惦念着,竟一夜没睡安稳。

    天亮时,雨停了。我化好了妆,急忙赶到现场,下车一看,我不禁呆了。泥泞之中,梅花红红白白地落了一地,其中还有未放的花蕾,真的是红消香断了。我从没想到,美丽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我木然而立,心里有些酸酸的。落花犹人呵,谁又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不会象这落花一样呢?

    此时此刻,我深深地理解了黛玉那份伤花感己的情怀。“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额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哀婉凄楚的葬花辞,原是一篇忧伤的课文,给落花,给流水,给凋零的春天,给她自己消逝的红颜。

    多愁的颦儿,即使远隔了二百多年,你哀婉的哽咽应犹在耳,你愁美的诗句仍然使我的心为之震颤。

    千古风流,“葬花”独你一人。

    我默默地穿了戏装,扛起花锄,从落红狼藉的小路上向前慢移……

    十几个镜头在凄凄冷冷中拍完了。

    接着,要在同一个场景拍“牡丹亭艳曲警芳心”黛玉同宝玉偷读西厢之后,随着牡丹亭的曲于一路寻至犁香院外,当她听到“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等句,不禁心动神摇,如醉如痴、潸然泪下。

    穿好了另一套服装,我在桥对面站好,“预备——开始”镜头慢慢推近,“停!”李耀东放下摄像机说,“耳环错了,读西厢时是绿耳环,现在是白的,接不上戏。”王导问:“带来了吗?”我轻声答:“没有。”他的脸立刻白了:“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开什么玩笑,这要耽误大家多少时间?”我穿一身纱衣在三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听着他大发雷霆。最后化妆师大杨用颜料把耳环变成了绿的,才使风暴平息。大家松了一口气,王导脸上也有了血色,而我早已快冻成木乃伊了。“预备——开始!”我船头站着,从里到外一片冰凉,“停,重来!演员没有情绪。”“好,开始!”我仍然在镜头前发抖,导演停了一下说:“演员太冷了,披上大衣暖暖再拍。”一件大衣把我裹了起来。我低头沉默,心里飘过一缕凄冷,仿佛在沙漠里一样。我的脚下是一坯新堆起的花冢,早上零落的花瓣已快碾成香尘了,树上有两只麻雀很悲凉地叫着,好象在告别,然后各自飞走了。不知怎么,我的心猛然给牵动了,一阵酸楚从心中展开,于是这一天的所有感触,所有凄冷一下子泛滥了,眼泪已流了满脸,李耀宗从镜头里发现了这哀伤的一幕,连忙喊开机。我深知这样的哭泣放在这段戏中是会显得过火的,便拼命抑制,谁知适得其反,竟连肩膀也抖起来了。天哪,一直哭了个天昏地暗,一塌糊涂。

    后来,看到这个过火的镜头时,我俏然自问:“那样伤心,到底为了谁?为了那孤单的小麻雀,为了那堕入泥淖的残红?还是为了那忧伤的葬花人?”

    或或,是为了我自己?

    琴瑟有知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孙导突然告诉我,大后天拍我的“黛玉抚琴”。

    我拿着筷子呆住了。怎么个拍法?我可是个不通音律的人呵。

    回到宿舍,赶快翻剧本,这是一场很重的戏,黛玉以一曲“高山流水”向宝玉倾诉心声,不想情至深处,音竭弦断。

    这样韵味深浓的戏,一个对古琴一窍不通女人怎能演好呢?我暗暗着急。

    找替身吗?决不!从前我曾嘲笑过什么都用替身的残废演员,现在,我决不能让别人反过来嘲笑我。

    第二天一早儿,我来到中央音乐学院。孙导的先生是音乐学院的院长,他找到一个弹古琴的学生来做我的老师。

    老师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于,她把古琴摆好对我说:“弹给我听听。”

    我莫名其妙地摇头:“怎么让我弹,我不会呵。”

    她睁大了眼睛:“一点也没学过?”

    我耸耸肩:“没错,从来没弹过。”

    她惊讶了:“我学了四年,才象现在这样。从没学过,后天却要弹‘流水’?”

    我说:“当然不是全部都弹,只要学会几小节就够了。”

    她想了一会儿说:“那只好这样,我弹一小姐你记住,照样弹一次。”

    她坐下来,把一小节美妙的泛音,反复弹了三次,然后站起来,让我坐下,我一边回忆着她刚才的动低一边断断续续把曲子重复出来。

    她的眼睛又瞪大了:“记忆力不错嘛,就这样死记,说不定可以。”她替我纠正了手势,又开始往下弹,我就这样模仿着。一会儿,竟能连续弹出几小节了,我们俩高兴得差点叫起来。

    我说:“这样死记,一会要忘的,你把谱子写下来,我就不会忘了。”

    她说:“琴谱象天书一样,你能看懂吗?”

    这回我可得意了,在圆明园时,有古琴老师专门讲过怎样看琴谱,我还记得,便理直气壮地说:“当然看得懂,拿来便知。”

    照着琴谱,我反复地弹,竟不觉得怎样难。

    老师在场还不敢太放肆,弹一会儿,就要请教一番。吃过午饭,老师去睡午觉了,我赶紧把门关紧,一个人摇头晃脑,面带表情,弹了一遍又一遍,尽管声音不那么悦耳,但感觉却有了几分。

    就这样练了整整两天,老师拍拍我的肩膀说:“去吧,可以蒙混过关了。”

    第二天,我化了妆,穿好了服装,踌躇满志地迈进潇湘馆,端端正正地坐在古琴面前。十几双眼睛怀疑地望着我。

    欧阳走过来,鬼头鬼脑地说:“架子摆得蛮仔细,弹一曲来听听。”

    我说:“本人不愿对牛弹琴。”

    他一努嘴,气哼哼地走了,还真有牛脾气。

    导演担心地问:“怎么样,不会穿邦吧?”

    我胸有成竹地:“中央音乐学院毕业,还能错吗?”

    导演眨眨眼睛,半信半疑地走了。

    录有古琴曲“流水”的磁带放进了录音机,镜头焦距由虚变实,导演喊:“开始!”

    我随着流水的旋律弹了起来,镜头从手摇到脸上,然后慢慢拉开。黛玉专心抚琴,宝玉凝神聆听,炽热的感情在洋洋流水中起伏跌宕,两颗心在音韵中互相寻求,随着曲子渐入高潮他们终于相接了……

    “啪!”琴弦断了。

    “好!导演抬起头:“没想到,你还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哪。”

    我呼了一口气,疲惫地笑了。

    一梦醒来已三秋

    对着满桌丰盛的佳肴,大家不禁黯然,没有人忍心饮干那杯美酒,因为都知道,酒意阑珊时,筵席便要散了。

    这是秋天,是《红楼梦》的第三个秋天。每一个曾经播种的人都有了金黄色的收获。这是春天里的希冀,他们流了汗,流了血,他们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因此,他们在秋天里收获了。

    三年,充满辛苦与欢乐的三年。当年的一群黄毛丫头都长大了,原来满头黑发的导演也是两鬓花白。曾经发誓不拍完《红楼梦》不结婚的李耀宗,也即将结束单身汉的生活,与“探春”小姐结为百年之好了。

    我默默举杯,在心里祝愿他们幸福。

    语言在这里会显得苍白,所以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举起酒杯,在无言之中回味着许多难忘的事情。

    在灯火辉煌中,我看见了“袭人”(这三年,我们总是吵嘴,有时我会把她气得发疯)她微笑着向我跑来,我连忙招架:“你一来,我可就要设防了。”

    她摇头笑着:“不,我们停战了。现在,我俩干一杯!”

    她在我的杯子里倒满了酒,我们举起酒杯,她笑着;“说点什么吧,没有火药味儿的。”

    我歪着头儿问她:“今后,我们还能有机会吵架吗?”

    一句话竟使她默然了,我看见眼泪从她黑黑的眼睛里流出来。我轻轻搂住她,笑嘻嘻地拍拍她的头,心里却也早已不是滋味了。

    女孩子们不知不觉地凑在一起,谈论着过去和将来。她们已不是当年的丑小鸭了,三年的磨练使她们成熟而自信。她们正满怀壮激向往着更广阔的天地。

    但愿沧桑的人世不要磨灭了她们从前的一份纯真。

    我多么留恋那四月的圆明园呵!留恋那盛开的桃花,那条蜿蜒的小路,那些为选择一个理想角色而苦恼的女孩子。

    那里洒满了我芬芳的回忆,那里珍藏着我最美丽的梦想,那是一个多么难忘的春天呵!

    一梦醒来已经三年了。

    别了,同舟共济的朋友!别了,相恋三年的《红楼梦》!别了,这段终生难忘的时光1

    不要强咽那杯惜别的苦酒,

    不要把离愁写在你紧蹙的眉头

    不要开口,让我把你最后的微笑印在心上,

    然后,在心里道一声珍重。

    这就够了,

    这就足够了。

  “选美”纪实

    王贵娥

    因为要写这篇东西,一下子不知从何下笔,倒是把这几年来的材料翻出了一大堆。

    突然,从笔记本里掉出了一份请柬:

    王贵娥同志:

    电视连续剧《红楼梦》顾问委员会成立大会,谨订于一九八三年八月二十八日假北京饭店召开,恭请光临指导。

    此致

    敬礼

    中央电视台

    一九八三年八月二十日

    虽说是顾问委员会成立大会,但这隆重集会的本身也就宣布了《红楼梦》剧组正式成立了。

    我在回忆当时的盛况,在那次令人难忘的场面里都有谁?如今又还剩下谁了?啊!不多了,只剩下王导演,灯光李师傅和我三个人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将我从忆想中拉了回来!

    是“宝玉”给我送来了剧组最后一次聚会的请柬。

    王贵娥同志:

    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剧组于十月三日晚七时在彩电中心大楼举行联欢晚会,恭请光临。

    此致

    敬礼

    中央电视台

    一九八六年十月一日

    两张请柬一样大小,一样的格式,一样的白底红字,只是时间不一样,内容不一样了!

    两张请柬之间,三年多的时空,在这期间所经历的一切,犹如一组组没有剪接过的镜头、从我眼前掠过……

    第一次到剧组上班

    一九八三年九月二十日,我第一次来到了当时《红》剧办公室——华侨大厦7l 4房间上班。

    当我推开房门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堆小山似的信件,把不大的屋子占了半间,稍不注意碰一下,就会滑满一地,让人无法落脚。

    当时负责工作的老张、小潘告诉我,我的工作就是负责拆看这些信件,从中去筛选我们所需要的人选,不行的退回原处。

    我的天哪!要从这么大一堆信件中挑出合适的人选,这不犹如大海捞针吗?而且还要把那些不是针的石头、珊瑚、海藻之类的东西物归回原主,这是多么巨大的工程啊?

    我正发愁的时候,当时唯一的剧务推门而入,又将半麻袋的信件倒在了屋子的另一角。

    “你看,又来了这么多,现在这份工作整个移交给你了,忙得过来吗?”老张问。

    “我一定尽力!”我一面回答,一面暗下决心。我知道来这个剧组很不容易,表现得更好些才是。

    一日复一日,每天来回做重复的劳动:拆、看、归类、回信,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适合的人选寥寥无几。

    大部分信件都是一样的内容,一样的心情:

    “看了《大众电视》上关于挑选演员的条件,我觉得我非常符合、我跟你们要求的一模一样。”

    “你们千万莫失良机!赶快坐飞机来看看我,我就是你们在大海里要捞的针……”

    “我生活中就跟林黛玉一样,忧愁、多病、爱哭、而且还有小心眼…。”

    “我长得跟女孩子一模一样,而且也特别喜欢跟女孩子在一块玩,我还特别喜欢女孩子的东西,有时我也爱抹口红……我是真正的贾宝王。”

    有的寄来了自画像,把自己画得象漫画中的人物。

    这些来信当中,有男有女,有二十多岁的青年,也有十几岁的中学生。

    有的看来似乎非常可笑,但却又认真得可爱,严肃得可敬!

    尽管可取的不多,但他们对《红楼梦》的热情深深地感动了我们。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小王,你看看这封信,看完后入档,这位陈晓旭好象有点门儿,王导也看了,说可以留下。”小潘说完,递过一个沉甸甸的大信封。

    我迫不及待的打开,只见里边装着一封厚厚的自荐信,两张剪报(是她的作品),一张画报封面和几张不同角度的小照,一切手续齐备,真不愧是个有心人。

    画报封面是自荐者本人:一位纤细文静的姑娘,手抚着胸前的辫梢,一只手支撑在背后,坐在一片绿草坪上,显得那么恬静、秀美,眉宇间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忧郁……

    自荐信上,娟秀,端正的字体很让人入眼,细细麻麻的几大篇,我居然能一口气读完,文笔显得非常自然流畅。

    不夸张,不吹虚,非常客观的自我分析直截了当的提出自己想饰演林黛玉,对人物的分析亦有自己的独到见解,看来还是个小红学家呢!

    剪报上的两首小诗是她最近发表在某杂志上的习作。我不由地读出声来:

    柳 絮

    我是一朵柳絮,

    长大在美丽的春天里;

    因为父母过早地将我遗弃,

    我便和春风结成了知己。

    我是一朵柳絮,

    不要问我家住在哪里;

    愿春风把我吹到天涯海角,

    我要给大地的角落带去春的信息。

    我是一朵柳絮,

    生来无忧又无虑;

    我的爸爸是广阔的天空,

    我的妈妈是无垠的大地。

    (因扫描的原因,此处缺一页)

    “你就是陈晓旭吧?鞍山市话剧团的?!”

    “你怎么知道?”她非常诧异地望着我。

    “我是一朵柳絮,长大在美丽的春天里,

    因为父母过早的将我遗弃……我——我——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最后一句了。”

    “我便和春风结成了知已。”她接了下去。

    “你还是个‘小诗人’呢!”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慢慢地低下头去。

    好一个“宝二爷”

    一九八三年下半年,我们的任务不再光是拆信、看信、回信了,还要随时接待从各地来访的自荐者。

    为了节约开支,《红》剧组的办公室也从市中心的华侨大厦搬到了琉璃厂附近的“远东饭店”。

    北京的八月是炎热的,尤其是中午,骄阳似火,走在大街上躲也没处躲!不象我们广西街道两旁还有林荫道。

    知了枯燥单调的叫声,好象令人更热了。在这样的中午出门,如果不具备点赴汤蹈火的勇气是不行的。

    原打算到外面吃午饭,外面的炎热令我们怯步。算了!今天的午饭还啃面包吧!

    手里的面包还没入口,只听见有人叫道:“《红楼梦》剧组有人找!”话音刚落,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很不漂亮的小女孩已站在了我的门口。她们俩汗流浃背,满脸被晒得通红,手里还大包小包的提着,一副刚下火车的模样。

    没等我开口,这位中年妇女已抢先说了话,“同志,可找到你们了!”她放下包袱,不停地擦汗。

    我赶紧递过两杯水,请她们坐下。

    “请问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从山西来的,今早上下了火车后就打听《红楼梦》剧组,好不容易找到了中央电视台,说在华侨大厦,找到那儿,又说你们昨天搬这里来了。哎,转了这么一上午……”她还想往下说,我忍不住打断了。

    “您到底找我们有什么事呢?”

    “哦!是这样,我们在《大众电视》上知道你们要挑选《红楼梦》的演员,我想,咱们不能埋没人材呀!不管多远咱们也得为《红楼梦》贡献一份力量。喏!我的孩子她是活脱的贾宝玉,我们那儿的人都说她长得象真宝玉一样。”

    我又仔细地看了看这位小迷缝眼,高颧骨,长着一脸痤疮的小姑娘,心里为难极了。

    “同志,实在是对不起,我们要的贾宝玉是男的,不准备用女孩子反串,这是我们导演的态度!”

    “咳!这就更奇了,连你都没看出来呀!那就真的太象了!不是都说贾宝玉跟女孩子一样吗?他看起来和真的女孩子一样,其实他是个男孩,就冲这一点我才从这大老远把他带来,喏!他的行李也一起带来了……”

    我愕然了,半天也答不上话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这位穿着花格衬衫,留着长发,蹬着高跟凉鞋,还抹了许多“雪花膏”的“少女”,居然是位男性!

    真让人难以置信,又让人啼笑皆非!

    尽管我们不能选用这位“宝二爷”,但他们这种精神确实深深地感动了我。多么难得的热心人啊!

    痴情的小姑娘

    住华侨大厦时,我就给这位小姑娘回过信,到了远东饭店又回过两封。今天刚搬到“陶然亭”,怎么她又来信了?追得可真紧啊!

    亲爱的王导演:

    我太喜欢《红楼梦》了,我可以演林黛玉……”

    敬爱的王导演:

    你不用我,你会后悔的…”

    我最最崇拜的王伯伯:

    快给我拍封电报让我到北京来吧!

    狠心的王导演:

    你再不答应我,我就要自杀了,两天后如果我收不到你的电报,我就立即自杀……

    本来,我并不介意,可她连续来了好几封以死相逼的信.我可真有点儿急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不好好学习,这算怎么回事?况且她根本不具备我们的基本条件,连年纪都不合适。给她回那么多信一点效果也没有。如果她真干出点傻事来又该怎么办?

    不行!得立刻给她写封严厉一点的信。

    痴情的小姑娘:

    你不要再写信了,因为你的条件一点也不合适,你这种吓唬人的做法更是让人生厌,叔叔,阿姨和导演伯伯都不喜欢你这样。

    我们希望你做个好孩子,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等你长大子,有了一定的知识文化,又具备了当演员的条件,国家绝不全埋没人才的,大家都会喜欢有出息的孩子的。

    果然,最后这封信生效了,从此再不写信威胁导演了。

    痴情的小姑娘,想必现在已经长大了,变得十分有出息了!

    我想,她如今看到我们的电视剧《红楼梦》时,也许会想起当年的情景,也许又能激发起一股上进的力量吧!

    从夹皮沟来的“宝姐姐”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曹雪芹的寥寥数语,竟把个薛宝钗勾画得如此活龙活现。

    但要在现实生活中找到这么一位宝姑娘,却并不容易。

    有一位来自东北夹皮沟的“宝姑娘”找上门来了。

    她浑身上下,棉衣棉裤,把不大的个子裹得个溜溜圆,再配上她那银盆大脸,圆鼻子,圆眼睛、就象是用圆规画出的一个大圆圈里套着无数个小圆圈。胖墩墩,圆乎乎,圆脸蛋上还印着两块冻成紫色的圆块儿。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拖在脑后,确有几分可爱劲儿。我不禁想起了“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常宝,假如现在需要这个角色,那就非她莫属了。

    我拉她坐在床沿上,问她是怎么来的?她告诉我,他们全班同学和老师看了《大众电视》后,都一致认为她是真正的薛宝钗,而且生活中大家都这么叫她。

    是她们老师给了她十天假,先坐小火车,然后又送上大火车,坐了几天几夜才找到了这里。

    她带来了老师和同学们的期望!

    面对着这位疲劳不堪的“宝姑娘”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多么可敬的老师、同学们,多么可亲可爱的夹皮沟小姑娘!

    遗憾的是,且长着银盆大脸、滚圆丰满也并非就可以饰薛宝钗呀!

    更重要的应该是,她人谓藏愚并不愚,自云守拙并非拙!她那样的雍荣大度,绝不是眼前这位夹皮沟可爱的小姑娘能体现得了的。

    我正欲跟她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只见她已靠在床上睡着了,均匀地呼吸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给她盖上被子,带上门。我祝福这位可爱的夹皮沟小姑娘做个香甜的美梦!

    可惜了的冷美人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份,挑选演员的工作已向全国铺开。我和夏老师、李老师三人同行。

    两个多月的时间,我们跑了上海、南京、杭州、扬州、宁波、苏州、无锡、成都、重庆等十几个省市。

    第一站是上海,尽管几天中跑遍了所有的专业、业余文艺团体,结果却一无所获。

    经人介绍,我们决定到手表厂去看看,因为这里的女工很多。

    啊,这里是真正的女儿国。清一色的年轻姑娘,她们身着白大褂,头戴白帽子,整整齐齐地坐了一排又一排,都埋着头,在认真地工作着。

    我和夏老师兵分两路、各看一行,生怕漏掉一个,同时也迫不及待地希望能从这些白大褂中找出一两个“林妹妹”、“宝姑娘”来。

    已经是最后一个车间了,看来又是白跑一趟了。

    我的眼睛突然一亮,那第二排第五个女工吸引了我。我朝夏老师示意、但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是哪一位,她也已认准了,直奔那姑娘面前,耳语了几句,然后转过身来跟陪同的同志说一下,于是,带出了一位美貌女郎。

    一米六二的个子,鼓鼓的脸蛋,轮廓分明,乌黑闪亮的眼睛,端庄漂亮的鼻子,还有那张玲珑的小嘴……我从不知生活中的樱桃小口是什么样的,今天在她的身上见到了:那么丰满、透亮,真象是一颗熟透了的水凌凌的樱桃,配在她那白里透红的脸蛋上。妙不可言,妙不可言!一个无以伦比的古典美人,我们理想中的薛宝钗!

    在阅览室里,我们拉开了阵式,想试试她的表演水平如何。

    摆弄了一个多小时,她一句话不说,只是把羞红的脸埋在胸前,任凭你说塌天来,她就是一句不说,一步不挪,真真的一个冷美人,冷到家了。

    这几天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出众的女子,扔下吗?太可惜了,带走吗?尚没见她的真功夫。

    于是,我们决定耐心启发,轮流示范,她终于点头同意试一试了。

    要极力保护演员的情绪,我跟夏老师憋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直面对着她微笑,生怕稍不注意就会失去了她!

    剩下十几分钟就下班了,她做得太不理想了!

    不得已,我们又掰开揉碎的来回说着,最后,我和夏老师干脆自己演上了,象个疯子一样的嘴里说着、身体动着、脸上演着,就这样手把手的教也无济于事,我们已经满头大汗。

    我真不理解,她的一切举止,言谈跟她自身的美显得那么不协调,动态的鳖脚破坏了她静态的美,但我们宝钗的镜头又不可能从头到尾总是这样坐着一动不动。

    如果有功夫花上几年时间从零培养,也许会是块不错的料子!

    但在近期内要她拿下薛宝钗,也不行!

    不得已,我们只好割爱了!

    对不起,漂亮的冷美人!

    拜拜吧,我们的“宝姑娘”!

    金陵选美

    被称为全国四大火炉之一的南京,十二月份却冷得如同冰库。

    我用冻得发木的手指给江苏省杨剧团拨电话,听说,那里有几个美妞。

    好!总算等来了,可爱的美妞!不过,总共只有两个,第三位是个男性。

    凭直感,这个小伙子挺有魅力,算得上一个帅小伙子,够英俊的,遗憾的是他的个子太高了,足有一米八的个头,他演什么合适呢?见鬼!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来!

    男士还是先靠靠边吧,因为我们最感兴趣的还是女性。

    我把注意力转向了两位美妞。那位个子稍矮的姑娘,机灵、活泼、进屋来就只听她一个人的了,好象她一切都很在行。但她的个字太矮了,哪儿都圆乎乎的,演个现代少女倒是极不错,进“贾府”嘛,似乎还得考虑一下。

    哎!怎么那一位一声不吭?一进门就昂着头。

    猛一看并不是特别的吸引人,算不上十分漂亮,但却有她独特的气质:中等身材,全身留黑,一条非常合体的黑裤子,一双黑跟鞋,一件中式袷腰高领黑棉袄,并不很黑的头发往上高高地挽了个髻,在满是黑色的衬托下,本来就显得白净的脸蛋就越发白净了。好啊,全然一副安娜的打扮!

    她坐在那里,一点笑脸也没有,头往上扬著,眼睛不时左右斜视一下,简直是个骄傲的公主,十足的冷美人,我脑子里的妙玉顿时和她混为了一体。

    中央电视台的审看间里、关键人物全都集中在这里审看我们从外地带回的候选人录像。

    气氛紧张,严肃。

    “这个男孩子叫什么?他就是我的宝玉了!” 导演兴奋地说。

    “对不起!导演,他叫侯长荣,他有一米八的个子,如果让他演宝玉,那么黛玉又该找多高的呢?”我们急忙解释和请示。

    “唉!”导演叹了口气,“反正不能扔掉,太可惜了,先留着吧,我会派他用场的。”

    “导演,你看这位妙玉怎么样?”

    “不行!不够美!”

    “不!导演,你看她有她的美,她的这种冷美起码同一些女孩子不雷同。大观园里的美人总不能是一种性格吧!”

    “到底是你们带回来的,那么护着,好,先留下再说。”

    后来,这位高傲的公主沈琳演上了“俏平儿”。一米八的侯公子演上了柳湘莲和北静王两个角色。

    扬州之行

    早听说过扬州小市,风景秀丽,多出美女。

    刚踏上这块土地,我便想起了姜夔《扬州慢》的头两句来:“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我们下榻瘦西湖畔的一个宾馆,门前是一条长长的小河,河水悠悠流淌,河两旁是用石头砌起的河床,石头缝里长满了青藤,杂草,配之于小巧的码头,别致的石桥,显得古色古香,果然是一“佳处”。

    前不久,上海越剧《红楼梦》“黛玉北上”一场戏就是在这里拍摄的,扬州人提起这件事时还略有几分的自豪。

    宾馆的院子里种满了竹子,还有腊梅,此时正是腊梅盛开之际,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幽香。

    环境安静优雅。

    我想象着,在这块院落里出现个林妹妹、宝姐姐,或是迎春,探春、惜春这样的姑娘应该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夏老师,王老师,她们来了!”我从幻想中惊醒,上午那位热心的推荐人领着一群姑娘来了。

    呵、又是一大批!一间不大的会议室挤得个满满当当。

    我在会议室环视了一周,挨个儿目测了一遍。

    我好生奇怪,这些扬州姑娘怎么个个都跟北方姑娘一样的高大健壮!

    夏老师皱起了眉头,我也暗暗叫苦。寄予最大希望的地方又可能落空了。这场“选美”自然是双方都不悦而散。

    下午就要离开扬州了,抓住上午的空儿又跑了个戏校,这帮孩子又太小了点,尚不能看出个眉目来。

    我们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扬州,在去往汽车站的路上还不死心,四处不停地张望,盼着出现个奇迹。

    汽车马上就要开了,我终于忍不住问了来送行的同志:“不是说扬州出美女吗?怎么我们就没看见一个?”

    “扬州出美女是句骂人的话,因为旧时扬州很苦,很多姑娘要从这里卖出去!”

    “哦,对不起!”

    “不过,也确实出过几个不同凡响的,沈丹萍,林芳兵不都是我们扬州的吗?年年都有人到这里挑人,好的都给挑完了!”

    坐在晃晃悠悠的汽车里,我也想起来了!我们在江苏省扬剧团挑走的“北静王”、“平儿”不也都是扬州人氏吗?

    小个子一鸣惊人

    这几天,成都市一天比一天热闹,商店的货物一天比一天丰富。

    哦,马上就要过春节了!我们忙得晕头转向,完全忘却了我国这个重大的传统节日。

    猛然间,我们都想家、想北京了。可不是嘛!已经出来两个多月了,更何况又值此亲人团聚的春节!

    今天骑自行车跑了一整天,真够累的,恨不得现在就躺在床上。

    刚和衣躺下,便听有人敲门,没待让进,随着敲门声,便传来了高声大语:

    “夏女子,你郎格搞的嘛!给你打了一下午的电话,也没得人接!”夏老师的四川老乡,文艺界的老同行,热心的推荐人领来一大帮四川姑娘,蜂拥而入。

    夏老师跟她们热烈地寒暄,我趁机站起来,习惯地在屋子里又转了一圈,一一过目,这是我们俩的默契配合。

    你别说,这群四川姑娘个个都挺顺眼,今后,应该改成“四川出美女”了。目测后,除了三名不大理想外,其余的都留下了,于是,很快的就给她们分配了“角色”。

    小李挺爽快,模样也俊,试“黛玉”硬了点,试试晴雯吧!

    小张挺温柔,但又缺点大家闺秀风度,就试袭人吧!

    小周可以试试平儿。张莉坐在一边半天不说一句话,木呆呆地让她来个二木头迎春吧!还有你试试鸳鸯,她试试紫鹃,嗯,基本都齐了!就剩下墙角边的那个小个子,眼睛上还有一道疤的黑皮肤姑娘,她试个什么角色合适呢?

    夏老师急冲冲地跑到卫生间,突然冲我大喊:“小王!你快来一下!”

    “怎么回事?肚子不好?没带手纸?,我心里嘀咕着。”

    “就剩下这最后的一个了,让她试什么?快想想!”她催促道。

    “一下子我也想不起来,看样子她倒挺拔辣的,但要个儿没个儿,又不算是特别漂亮,演丫头气质大了,演夫人小姐个子又不够!”

    “那也得先安排上一个,听说挺会演戏的,最近刚上完一个电视剧还不错。”夏老师极力推崇。

    “那就随便找一个吧!反正不是敲板了,探春怎么样?”

    “好,探春就探春,你快给找一段。”

    我们结束了一场战斗似的走出来,只见那位被冷落的小个子姑娘依然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儿,知道我们进来后连头也不抬一下,漫不经心地在翻阅《红楼梦》。

    这些参加入选的演员,今天就要参加录像了。

    李老师也从崇庆县带回来几名。

    临时化妆间,服装间,录像室都充满了紧张严肃的气氛。

    我们又兼化妆,又兼服装,还得兼剧务,兼导演,一通忙乱。

    李老师走到我们面前小声说道:“有位小个子姑娘,眼角上有道疤你们知道吗?在镜头面前会暴露吧?”

    管她怎么样,先录上再说吧!又不是正式拍摄,再说人家已经在化妆了,总不能让人扫兴呀!

    老远的一个角落,小个子自己请来的化妆师正在认真地给她化妆。

    由于服装、首饰不够,所以,前面的一录完,立刻就要脱下来给后边的穿上戴上。

    终于快完了,就剩下最后一个小个子。

    “邓婕,快点,就差你了!”

    “快点,师傅们就要下班了!”

    她从容地走到机器前边,自如地表演着。

    录像室好安静啊,只听见脚步声,喘息声,和偶尔的一两声轻轻咳嗽!

    “啊,她和张莉真上镜头!”

    “怎么变化这么大,简直换了个人!”

    “我显得丑死了!”

    “我那么胖,傻乎乎的!”

    几个已录完的小姑娘在一边小声的议论着。

    唯有邓婕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夏老师吹着我的耳朵说;“怎么样?一鸣惊人吧!”

    李老师在一旁也不住地点头。

    唉!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个小个子便是后来扮演“凤姐儿”的邓婕。

    好似仙女下凡来

    太匆忙了,春节还没过完,又要第二次离开北京了。

    导演说:“演员还远远不够,还得继续寻找!”

    老孙和小李赴广州、云南;老李和小赵继续留京。老夏和小王老搭挡!

    上哪儿呢?该去的地方似乎都去过了。

    我们来到了“七仙女”的家乡。一到合肥,我们就往黄梅剧团跑,真希望这会儿能从天上掉下来个“七妹”,那我们绝不会象董永那样“大路不走,走小路”的四处躲闪,一定要冲着她迎上去。

    突然,远处传出一阵悦耳、甜美的黄梅戏,真有点当年严风英的味呢!

    莫不是“七仙女”真的下凡来了?我们迎着歌声寻去。

    原来是位年轻演员正在排古戏“孟姜女”,遗憾的是本人长相没有歌喉那么甜美。

    团里较好的已借出去两个,有几个正在上海拍《龙女》。

    有人推荐说,有个叫袁玫的挺不错,可以演王熙风,不巧她又刚回芜湖探亲去了。

    来得不是时候,白跑了!

    不过得赶快给那位袁玫小姐发个电报,让她速回,既然不错就不能轻易把她放掉!

    我们继续奔波,一天下来,又乏又累,满身的土。

    洗个澡吧!我们准备耐心地等待奇迹的出现!

    不冷不烫的热水撒在身上,真舒服。疲劳、烦恼随着流水顿时冲跑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浴池外传来夏老师的声音。

    “怎么不来,我说好了,随时找到人随时给你们带来。”这是今天给我们当向导的李婷同志的声音。

    “看看,这个姑娘漂亮不漂亮,省歌舞团拉小提琴的,到外地演出刚回来。”

    “小王,你快点出来!仙女下凡了,非得吓你一跳!”接着便听到夏老师冲我大声喊。

    我心里琢磨着:“夏老师骗我,她也要急着洗澡吧?”我慌忙的穿上衣服闯了出来。

    眼前的一位姑娘真把我怔住了;穿着对襟棉袄,干净利索,异常朴素淡雅,长长的头发梳了一条齐腰眼儿的大辫子,白皙的脸上飘着两朵红云。

    她感觉到了我正在审度她,便把一直低着的脑袋微微抬了一下,翻动了一下眼睛,很快的又垂了下去,脸颊变得更红了,眉头收缩了一下,泛起一点点忧伤,好一个林黛玉的艺术感觉!我不由得兴奋起来,忘情地走过去拉了她一把,她终于抬起了头,我的兴奋消失了!

    上帝啊!你造就的人怎么总是不够完美呢?如果能把她两个腮帮都削掉一点,那就是黛玉无疑了。

    她后来还是参加了黛玉的竞选,虽然落选了,却演上了秦可卿的义女宝珠。

    她委屈得很,要求演个小姐,不演丫头。

    编剧之一周岭老师幽默地说:“元、迎、探、惜”都有人选了——,后面应该来个“啊”!你就演“啊春”小姐吧!

    可爱的“啊春”小姐,演戏感觉虽然不太好,但在剧组唱起歌来,谁也比不了她的韵味。

    宝二爷变成了瑞大爷

    在安庆只有一天时间。

    夏老师留安庆市,我去追踪正在乡下演出的安庆地区黄梅剧团。

    又是一无所获!

    来的时候我记得这路还没这么难走,不一会儿就到了,返回时,同样一条路既坎坷又漫长。

    “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正值黄梅季节,牛毛细雨连绵不断,路上尽是一潭潭烂泥,吉普车在田埂路上一高一低的颠簸着,五脏六腑都快颠出来了。

    车子每经过一个村子,小孩大人都惊奇地跟在后头跑上一段,嘴里还不断地喊着、嚷着,一般都是那些背着小孩的大孩子跑在最前头。

    空旷寂静的田野里,农民正赶着牛在犁地,做春播前的准备。

    对了,不知听谁说过严凤英就是这一带的人。生活啊,多么不可思议!当年在这里打过猪草,也许还常唱起几句“对花”的穷孩子,一下子成了举世闻名的黄梅戏演员,一下子又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了……

    当吉普车开进宾馆时,天色已经黑尽。

    “小王,你可回来了!你看这小伙子够帅的吧!人家是特意卸了装从剧场赶来的,一会儿还得赶回去重新化妆上后面几场戏呢!”

    真难为人家了,就是为了让我看上一眼,一晚上竟要化两次妆。

    “请坐,真对不起!路上不好走,回来晚了。”

    我觉得非常抱歉。

    “没关系。”小伙子夹杂着安徽口音说。

    见鬼!这安徽的冬天比北京难受多了,躺在床上,总也没睡着,夏老师也跟烙饼一样的翻腾着。

    “小王,你怎么不表态?对小伙子的印象如何?”

    “我说不上,反正我觉得他肯定不是贾宝玉。”

    “他不就是脸上长了点青春美丽豆吗?”

    “不尽然,即使算是宝玉,首先皮肤质感也不好,何况——”

    “没关系,我明天就去找他们领导,他们也太不象话了,一个演员的脸被糟蹋成这样,还让化妆、演出。”

    一天,在圆明园学习班里,夏老师告诉我,“我已经给安庆文化局写了信,他们非常支持,已经不让马广儒参加演出了,他正在治脸,他们也非常希望安庆能出个贾宝玉。”

    安庆市的“贾宝玉”说来就来了。可是他一下车,便听到了夏老师的埋怨声:

    “小马,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把脸彻底治好了再来吗?怎么没治好就来了呢?这让我们怎么跟导演交待嘛!”

    高高兴兴刚下火车的小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数落弄哭了。他坐在接他的小汽车上一言不发。

    “你是坐来还是睡来的?”我没话找话。

    “我们文化局给我买了一张软卧票,我坐软卧来的。”

    真不简单,居然坐上了软卧,不愧是安庆市的宠儿——黄梅剧院的正派小生!

    马广儒演宝玉的确不合适,呆得不自在,他想立刻回安庆去。

    此时,许多好心人都来安慰他。

    “老师!没人给我配戏,这段练习让我怎么练?”试王熙凤的乐韵在吵吵。

    “那怎么办?男演员太少了,他们是身兼数职,实在抽不出人来了!”

    “那他是谁?让他给我配配行吗?”

    “你得问问人家自己!”

    “行,我来结你配!”小伙子带着重重的安徽口音小声说。

    绝了!才准备了两遍,他们就配合得这么自如默契!

    “我想着嫂子,就遇见了嫂子,这不是有缘吗?”除了台词有口音,把“缘”念成“匀”外,倒很有点气质,表演技巧也都象那么回事儿。

    “好极了,你就演贾瑞吧,真是歪打正着!”

    小伙子也没想到:这么一段“贾瑞戏凤姐” 就把他给留下了。

    你可别小看这个贾瑞,虽然戏不多,表演却很不错。不信,到时你自己看去。弄不好,兴许还能拿上个最佳配角奖呢!

    一张剧照定前程

    在安庆见她第一面,就觉得她挺可爱的。这么多的人选当中就数她较为出众。

    当时想专为她录像,可惜当地又没这个条件。把她带到合肥吧,她又要演出,离不开。

    我们大家都在发愁,她也在屋里踱来踱去。

    “你不是刚拍完《杜鹃女》吗?”我突然想起了她刚才的自我介绍。

    “是啊!”她摸不清头脑的睁着眼睛,然后说,“我上《杜鹃女》时也是这样不安,总定不下来,等我觉得一点指望也没有的时候,他们又突然决定用我了!”

    “你找几张满意的剧照,我们把它带回去结导演看,如果他要看真人的话,咱们就请他去看看《杜鹃女》不就行了?”

    这位姑娘叫郭霄珍,她听了我的话,面露喜色。

    在北京定候选人名单时,我们拿出了小郭的照片,还准备陪同导演去看一场《杜鹃女》

    谁知道他一看剧照就拍板了,电影也不需要看了。

    “这剧照就足以证明她是个漂亮姑娘,通知本人吧!”

    小郭真幸运,一张剧照就定了前程。后来演上了十二金钗正册里的史湘云。

    “宝二爷”的第一印象

    在顾问委员会成立大会上,吴祖光先生就曾说过:“我觉得贾宝玉是最难找的,他是理想人物,现时生活中上哪儿去找?你们万一拍不成,就是因为这个宝玉找不着。”

    后来,还真是这么回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跑遍全国各地所有的演员都定下来了,而且已经有了开机时间,可这位“高贵”的宝二爷还不知在哪儿。

    一天,突然听说“宝玉”来了!

    在哪儿呢?惊动了所有关心他的人们,都想看看这个宝贝似的“宝二爷”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在八大处空军招待所院子里散步的时候,不知是谁介绍了一下:“这就是宝玉,叫欧阳奋强,峨影来的。”

    我们擦肩而过,又走开了!

    在通往食堂的林荫小路上,我望着他的背影,天哪!这就是宝玉?这秃小子,虎头虎脑,嘎里嘎气,不大的个子,穿着一身宽大的衣服,活象个小土八路。

    吃饭时,他正坐我对过。

    你看他吃饭的那股劲儿,真让人受不了,埋着头狼吞虎咽,脖子憋粗了,眼睛也瞪圆了,好象谁在跟他抢食一般,顿时,满头大汗,油嘴油脸。在这样的大热天里,这不是成心和自己过不去吗?

    大概是吃饱了,他站了起来,用手背往嘴上一揩,接着又用手心抹去头上的汗水,脏不兮兮的,哪里有点书生气?脂粉气?

    第二天午餐,我们又正巧坐在一张桌上,大家又说又笑,唯有他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和昨天一样专心致志地吃饭。

    我终于忍不住了:“哎!宝玉同志,你能不能慢点吃,我们谁也不会跟你抢的!”

    大家一阵哄笑,弄得他怪不好意思。

    “嗯?哦?咳!习惯!”脸似乎红了一下,然后才吞吞吐吐地说:“妈妈告诉我,出门吃饭不要随便说话!”

    啊!真是妈妈的好孩子!此刻露点儿乖巧劲儿了。

    我立即解释说:“马上就要拍戏了,你应该注意点,戏里吃饭的时候太多了,怕你到时候改不过来!”

    他笑了笑,才说:“平时是平时,演戏归演戏。”

    后来在屏幕上,这位宝二爷无论是气质还是作派,跟平时判若两人,显得尤其可爱!难怪“李纨”嫂子曾开玩笑说:“真想把他拉过来,掐一下,咬一口!”

  王贵娥

    姐妹进园

    经过半年多的准备,三个月的认真挑选,从全国十几个省市及北京地区近万名的候选人中,筛选了近百名竞选者参加录像,然后再由这近百名当中最后产生并确定五十名角色人员名单。

    这五十名演员,将在“大观园”陶冶情操,提高艺术修养,然后再确定扮演角色。

    《红楼梦》里的大观园,是曹雪芹着意刻画和描绘的一个没有世俗观念,没有污浊,充满春意,带有仙境的世外桃园,理想王国。

    让一群清水做成骨肉的女子——美的化身在这里边生活。这是一幅何等美丽的图画!

    姐妹们在这一时期的生活无忧无虑,极其美好,让人难以忘怀。

    这一时期,是《红楼梦》最兴旺时期。

    《红楼梦》剧组的最美好、最兴旺的时期,亦是来自各地,经过多次挑选的一群幸运儿住进圆明园的时期。

    大家伙儿都管这时期叫“姐妹进园”。

    至今,在我们的心里还留着幸福、美好的回忆。

    四月的圆明园旧址:芳草凄凄,野花点点,微风飒飒。

    红的桃花,白的杏花,黄的迎春花,还有紫色的拖着长藤的牵牛花,喷吐着沁人肺俯的清香。

    绿的草,绿的树,刚透出鹅黄叶芽的柳丝随风起舞,穿着嫩绿色衣裳的麦苗在广阔的田间起伏荡漾。

    叫不出名的许多小鸟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尽情的追逐,还叽叽喳喳的吭着春的曲子。

    这群美丽的姑娘欢快地在田野里奔跑,悠悠地在花丛中散步,到处是欢歌,到处是笑语,说不清是姑娘们带来了春天?还是春天迎来了这群姑娘?

    春天与姑娘比美;姑娘同百花争艳。

    此情!此景!天上?人间?

    晨曦刚刚撕破夜雾,东方刚现出鱼肚白,姑娘们就跑到了这片废墟上,于是,全体解散,自由活劝。

    搞舞蹈的,把腿搁在那些断瓦颓垣上,一起一伏地按压着。

    唱戏的,跑到土坡后面小树旁咿——啊一的调嗓子。

    话剧演员不时地打打远,念念绕口令。

    电影演员正在耐心地给那些什么也不懂的业余演员讲解着,好学可爱的姑娘们正在虚心请教,频频点头。

    古老残破的圆明园到处充满了春天的活力。

    “你是哪儿来的?小胖子!”

    “我是化工实验厂的!”

    “哦!你就是那位吃汤圆时被看中的姑娘吧?”

    “是的!”

    “你喜欢这儿吗?”

    “太喜欢了!我简直想都不敢想我能有这样的机会,跟我们工厂比起来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我的小姐妹们都非常羡慕我!”她兴奋得滔滔不绝。

    “是呀,那你就更应该珍借!你现在看的只是演员美好的一面,到时戏出不来,你就该急得哭起来了。”

    如饥似渴

    这是一间会议室,同时又是电视间,还兼排练场。用功的姑娘们,当人们熟睡的时候也常常往这里跑,这又成了自习间。

    吃完早餐,不用人喊,不需人叫,大家就手拿笔和本,齐刷刷地坐好了,有的还搬来了录音机,准备把老师讲的课一字不漏地录下来。

    这样的课绝不会有谁迟到和无故缺席,因为大家都明白:只有我们这些“幸运儿”,才能听到这些花钱都请不来的老师讲课。

    第—堂课,是红学家,编剧之一的周雷老师讲的“红学概论”。

    “红楼梦艺术有多种多样,如:表演艺术,包括:音乐,舞蹈,戏曲,影视等;有造型艺术,包括:绘画,雕塑;有语言艺术:包括诗歌,散文。尤其这几年以《红楼梦》为题材的艺术形式就更加丰富多采,层出不穷了……”

    “我的天!从前我只以为有越剧《红楼梦》一种呢!”坐我旁边的一位小姑娘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天问你看过《红楼梦》没有?你回答说,看过越剧《红楼梦》。”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然后瞪圆了眼睛仔细听讲。

    课堂鸦雀无声,只有钢笔沙沙声和录音机发出的滋滋转动声。

    晚饭后,我们几个人正要出去散步。

    “有很多东西如行云流水,我们希望全剧丰富多彩,有赤,橙,黄,绿,青,蓝,紫,……”

    周雷老师还在给谁补课?我顺着声音走进屋子,原来,是上午那位说只看过越剧《红楼梦》的小姑娘正在录音机旁整理笔记呢!

    “你怎么不出去走走?”

    “我知道的太少了,我比不上别人,你们都看过好几遍原著了,所以,我得少玩点儿,多学点儿。”

    不应该再干扰这要求上进的姑娘了,几步追上了伙伴儿。

    “五十四回前是走上坡路,是暖调子,是末世中的盛世,五十四回到八十回开始衰落,八十回以后是一败涂地……”

    录音带里的声音在晚风中渐渐远去,变得模糊……

    春雨滋润花朵

    到今天止,《红学》课全部讲完了。

    淅淅沥沥的春雨总也下个不停,今天没有什么安排,也没法走出屋子。

    我把这段时间的笔记好好整理了一下。啊,收获真不小,得到了这么多丰富多彩,让人耳目一新的精神食粮。

    有胡文彬老师讲的“国内外红学研究概况”;朱家谱老师讲的“《红楼梦》中的北方生活习俗”;邓云乡先生讲的“南方生活习俗”;周汝昌先生讲的“《红楼梦》原著的优与续书的劣”;王朝闻先生讲的“怎样正确理解《红楼梦》的角色”;李希凡先生讲的“《红楼梦》的历史背景”;编剧之一刘耕路老师讲的“《红楼梦》的诗词曲赋”;编剧之一周岭老师讲的“《红楼梦》的主要人物”。

    “小王老师!你在干什么呢?”邓婕串门来了!

    “我在整理笔记。怎么样?感觉如何?”我合上了笔记本。

    “感觉良好,收获很大,听完课,心里有数多了。”她非常满足地回答。

    “对了,请把周岭老师人物谈那部分笔记借给我。那天有点事,来晚了,没听全。”

    “周岭老师这一课讲得挺不错,很生动,每个人物都有立体感。”

    “是啊,以前我们对人物的认识都是概念化的,单一的,什么宝玉的呆,黛玉的痴,宝钗的冷,凤姐的辣等,真不知怎样去理解,更不知怎样去体现了。”

    “比如说:有的书上说宝玉和黛玉是封建主义的反叛,袭人是小特务,宝钗是卫道士,这些到屏幕上该怎样去体现呢?’

    “对?就象鲁迅先生说的,《红楼梦》没有完全的好人,完全的坏人,以前我恨透了王熙凤,认为她是地道的坏人,现在看来她也有她的不得已处,也有流眼泪的时候。”

    “我现在有点喜欢王熙凤了,只怕我这个矮个子演不上了。”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在屋里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我知道她这几天想演王熙凤的愿望特别强烈。

    “史湘云在螃蟹宴的那场戏分析得绝了。宝玉来回地忙,黛玉在钓鱼,宝钗在喂鱼,唯有史湘云这时看得出神。”我想换个话头。

    “在海棠诗社时,史湘云来晚了,说下次再办诗社她作东,宝钗却往心里去了,她知道史湘云拿不出钱来作东,后来就是宝钗为她出钱办的螃蟹宴,宝钗这出戏里还是有点热情的。”

    “以前咱们看书的时候看不出来这些,这一点拨,就应该这样去挖掘人物,将来在屏幕上才能更好的去体现。”

    “看来你没拉下多少!笔记本就不给你送来了啊?!”邓婕说完就往外走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望着门外那连绵不断的细雨正在无声地滋润着那些刚刚种下的一株株玫瑰,我仿佛看到了那株株玫瑰枝头已经开出了绚丽多彩的花朵。

    一首诗一幅画

    一阵阵悠悠扬扬的古琴声伴随着习习晚风吹进了我们的房间。

    是谁在抚琴低吟?我坐不住了,顺着琴声寻去……原来,是几个黛玉候选人在学琴。

    夕阳下,余辉映红了圆明园的那小半边天。她们沐浴在洒满余辉的柳树下,头发都染成了桔红色,一个个光环就象舞台上的一束束激光在她们头上交错变换,太美了,就象一首诗,一幅画。

    余辉洒在围墙上,在那没有关上圆洞门的空当里画出一个跟门一样大小的圆圈,只有这个圆圈是亮亮的,围墙后的阴影里凉快得很。

    这几天,鬼怪的妙玉和惜春的候选人,居然找到了这么个好地方,搬来一张茶几,捧着围棋,摆好阵式后就煞有介事地对弈起来了。又是多有意境,多有味道的一幅画,一首诗。

    会议室里,几个宝钗候选人围着一张大方桌,有的在研墨,有的在比划,有的在看帖,有的握着笔端端正正地写着,多么可爱,多么好学!就象一组气氛活跃的全景镜头。

    另一个空房里,一伙人正在热烈地讨论什么叫小品,每个人都谈自己的构思,不时的哄堂大笑,一会又安静得出奇。最后,来了真的,拿起了“道具”,摆上“布景”,穿上“衣服”,说是在找人物感觉。

    我在想,如果把这一个个,一组组的镜头剪接起来,这该是一出多么动人的《红楼梦》的戏中戏啊!

    乐极生悲

    今天是“五四”青年节,剧组在一间不大不小的会议室里举行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联欢会。

    刚吃过晚饭,姑娘们都精心地打扮上了,就连平时几个被誉为“老太太”的夫人们也受了感染,从箱底里翻出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在嘴唇上抹上一层不易觉察的口红。

    “第一个节目是:《红楼梦》里的小组、太太,丫头们常玩的一种游戏——击鼓传花!”

    “好——!”大家欢呼雀跃

    “先别激动,鼓声停止后,花在谁的手里谁也得表演节目,不许耍赖。”

    鼓声不断,节目不断。

    “袭人”拉起“贾瑞”唱了—段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

    夏金桂和贾芸跳了一段舞蹈——梁祝化蝶。

    平儿和柳湘莲唱了一段扬剧。

    话剧演员和电影演员合做了一段《红》剧组人物模拟小品,每个被罚的人总要拉上一个做伴。

    鼓重新响起,花在飞快传递……

    鼓声嘎然止住,花落在了一位羞答答的姑娘手里。

    “让她来段迪斯科,她跳得最出色!”

    “我唱段京剧吧!我不想跳舞。”

    “不行,今天就得看跳舞!”

    她终了跳了起来,越跳越来劲儿,越跳越激烈,越跳越狂,越跳越野,真有点忘形了,跟平时文静的她判若两人,把性格的另一侧面来了个痛快淋漓的表演。

    她原打算演黛玉,最终演了泼妇秋桐,悔恨极了!

    “狡猾”的王导演也不应该在那次联欢会上还在观察人物,害得她一段迪斯科就定下了终身——嫁给了琏二爷做妄。

    紧张的第一仗

    这几天,大家都忙着准备第一轮的小品汇报。

    以前十点钟就熄灯睡觉了,现在,随便你怎样催促也没人听了。

    会议室里,饭厅内,空地上到处都是“贾府”的小姐、丫头、少爷在活动。

    有的对角色把握不准而再次翻书琢磨,有的坐在那儿冥思苦想,有的嘴里念念有词地转来转去,有的围着老师们,希望他们再能给些启发。

    接待工作最繁忙的要数周岭老师,他是红学家,又略识表演,最主要的是他的热心赐教,所以他屋子里招来了一拨又一拨,排着队等待他的辅导,有的还为轮不上而伤心流泪闹情绪呢!

    周雷老师也不轻松,不厌其烦地给每个请教者掰开揉碎地讲得口干舌燥。

    李老头是资格最老的电影演员,也跟看病的爱找老医生一样,他最受爱戴和信任。

    其他老师当然也闲不住,除了准备自己的角色外,得给基础较差的人上“人之初”有时还得兼各种角色跟他们配戏。

    汇报终于开始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这对许多人来讲都是第一次,不免紧张起来。

    “让我定会儿神,你先来!”

    “你摸摸,我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厉害!”

    尤二姐的扮演者(现在小有名气的影坛新星)在场上啰嗦,发颤,嘴唇都变紫了。

    不管怎样,丑媳妇总算见了公婆。

    经过筛选,人员少了一大半。

    黛玉组只剩下两人,张蕾和陈晓旭,她们俩的气质,形象,表演都比较接近。

    宝钗组的袁玫和郭霄珍都改成了袭人,只剩下成梅一个人了。

    凤姐组的三位各有千秋,打了个平局,又齐头并进了。

    等待判决

    在餐厅里,制片人宣布:“一会儿在电视间看回放,七点半开始,过时不候!”

    “你敢去看吗?”

    “那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看恐怖片”

    “说不定比恐怖片还要恐怖呢!”

    “快吃饭吧,傻瓜们!反正看不看都是这么回事,别掩耳盗铃了。”

    “就是,这角色,你看也得定,你不看也得定!”

    虽说是不敢看,但都还是来了,真是座无虚席呀!

    有的用手蒙着眼睛,不时地从手指缝里偷看。

    有的一个劲地叹气:“完了,完了,我肯定难看死了。”

    大家都在等待着判决!

    几十个小品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我今天是怎么了?在她们议论的时候我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此时心里竟跟翻江倒海一样,一点睡意也没有,失眠的毛病又犯了。

    数着窗外的一颗颗星星,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不知不觉天已变白了。

    早餐时,一个个都象被传染了似的连着打哈欠。

    “我昨晚上终于知道什么叫失眠了!”

    “我也没睡好!”

    “我一晚上都在翻身!”

    我本以为昨晚就我一人这样呢!没想到这帮天真稚气的小姑娘比我还要操心。

  续上

    “选美”纪实

    王贵娥

    谁演黛玉合适?

    经过几个月的各方面的训练和几次的试戏小品,以至到昨天的录像,我们终于完成了“选美”的使命。

    今天就要拿出一个准确的角色名单,不能让这帮孩子总这样提心吊胆了。

    虽说不是人命关天,但却是关系到每个人的前途与命运。一时间静场,大家不知从何谈起。

    由静场开始转向小声议论。

    “别开小会好不好?咱们现在就从林黛玉开始谈,由谁扮演合适?”导演引导大家说。

    “张蕾可以,感觉不错。”

    “不行,显得小气,没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再说她年纪较大,皮肤质感也差。”

    “要说她,够美的,年龄上能不能在化妆上下下功夫?”

    “我觉得陈晓旭比张蕾更理想!”

    “我同意,晓旭比较全面,年轻,有诗人气质,但是——我也觉得她还不够美,鼻子大了些。”

    “能不能让她去做做手术,把鼻子削掉点。”

    “我也觉得晓旭差点,但如果非得在现有的演员当中产生黛工,也只能是她了。”一直闭着双眼的周老师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咱们不是还要去挑宝玉吗?可以顺便看看,有比晓旭好的,就带回来,没有,就用晓旭了。”

    导演立刻赞同了:“对,先空着。不过咱们要找了一个比她好的,她又该往哪儿搁呢?”

    “让她试试惜春吧!惜春弱小,发育不良,她比较合适。”

    多灾多难的陈晓旭,你就耐心地等待吧!兴许你的运气还不错呢!

    破格提拔

    一开始谈到黛玉就搁浅了,只好再往下谈宝钗。

    大家一致认为现在的宝钗一个也不合适。

    的确,宝钗较为黛玉又更为难些,因为谁也说不清她有什么外部特征,她不像黛玉那么外在。

    有人提出大胆建议,推翻所有宝钗候选人,让一直试紫鹃的张莉来演宝钗。

    几乎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张莉是否嫩些?稚气些?她有那分量吗?”

    “她有宝钗的气质,对什么总是合而不露的。”

    “做什么事都很得体,很有点大智若愚的劲头。”

    后来,都说了些什么?我一点也没听清,此刻我的脑子里正在闪回我们在成都见她时的一幕:

    几个月前的一天,一个身穿绿军装的小女兵,虽说不是惊人的漂亮,但还是稚气可爱,她一直含笑地坐在一边,半天不说一句话。你若问起她什么,她不是“嗯”!就是“嗯”?睁着疑惑的大眼睛,天真之极!

    看着她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样子,略显得有些发怵,我们当即就给她分了个“二木头”。

    临近录像的头一个晚上,她告诉我们她明天上午要练功,七点半赶不到录像地点。

    怎么办?到了这会儿我们也不知怎么办了,但又不能扔下她呀!她毕竟是我们相中的一个。

    “你明天早上给团里打个电话,就说你倒霉了。”一位机灵的小姑娘出了个好主意。

    “我刚倒霉完,他们会奇怪的。”她的脸红了,声音显得特别的小。

    “那就说你妈妈病了,需你在家照顾”。机灵的小姑娘继续提议。

    “那也不行,我也从来没有因为家里有事请过假。”她认真极了。

    对这么个诚实可爱的孩子,我们总不能把她教坏了哇,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当导演同意她和邓婕进入“贾府”时,我们又立即到四川去给她们俩订合同。

    夏老师找到她们团,团长问我们是怎样看上张莉的。

    夏老师支吾了一下,说是在一次舞蹈演出中看上的。

    “她跳舞的时候排第几个?”团长好象发现了什么。

    坐在旁边的张莉赶紧从桌子底下伸出两个手指,夏老师迅速地瞥了一眼,说:“第二个!”

    此刻张莉仍微笑着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

    “你认识这位老师吗?”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怎么会认识呢?”

    这孩子的“进步”真大,从容地说完后,脸一点也没红。

    想到这儿,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宝钗扑蝶”一段。

    当宝钗偷听小红和坠儿的悄悄话被发现后,她从容地说是在追赶黛玉来着。

    顿时,张莉和宝钗溶为了一体,我觉得她这个生活中的活宝钗一定能演好戏里的宝钗。

    意见相对统一了,都觉得她演紫鹃有点浪费,所以破格提拔,一下从紫鹃的丫头位置提到了宝钗的小姐位置。

    这突如其来的喜事连她自己也没想到。

    她们终于知道了忧愁

    角色讨论,从上午八点开始,经过下午、晚上的三节时间的反复推敲,最后终于在深夜十二点,确定了一个四十多人的角色名单。

    会议确定的角色是暂时保密的,谁知刚散会,就有人来报告说,“我们房间已经关灯谁觉了,可X××和×××一直没回来。”

    “x x x一直在哭,怎么劝也不听!”

    “x x x已经抽了大半盒烟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帮姑娘是怎么啦?”

    领导临时决定:连夜去做做这些姑娘们的工作。

    原来,她们已经知道了她们所扮演的角色。有的非常满意,有的觉得大材小用了,有的对演主角的有看法,有的怕丢人,有的还认为是某老师给自己穿小鞋……五花八门,什么想法都有,最可气可笑的是那两位跑到圆明园废墟里去的姑娘到现在还没回来。

    哭声,闹声,埋怨声把宁静的圆明园夜晚搅得个鸡犬不宁。

    不用问,在北京的人恐怕没有没去过圆明园的,但在深夜里去拜访“鬼魂”恐伯谁也没有这两位姑娘的胆子大。

    风啸声象鬼嚎,那刷刷作响的草丛后头好似有人在哭,那些残缺不全的断壁狰狞模糊,任凭你给它们分配“角色”你把它想成什么,它就是什么,有的逼真得都叫你毛骨悚然。据说,当地的老乡夜里还常听见过洋鬼子的冲杀声呢!

    “小陈!你在哪儿?”

    “小李快出来吧!”

    大家觉得这样喊喊会好些,既能让她们知道有人在找她们,又可以给自己壮壮胆,但每喊出一声,对面就好象有人也学着喊一声似的。

    突然,一个录像的老师跑来让大伙回去,说那两位姑娘听见有人叫她们时就绕着小路回去了。

    多么可气,可恨!真想每人给她们两巴掌!

    有位姑娘堵在大门口,象一个干了错事怕妈妈生气的小孩,“老师!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我把角色名单告诉她们后,她们就跑了!”说完,就哭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角色名单的?”

    “是我偷听来的!”

    “什么?偷听?你居然偷听?你都是怎么偷听的?”

    “我是在上厕所的时候,在卫生间里听来的。”

    我们居然忘了,这套间的隔音设备是如此的糟糕。

    “红楼”结良缘

    三年的时间,不算短了,足可以上完一次大学。

    虽说三年的媳妇还不至于熬成婆,但三年的大姑娘有的已变成了小媳妇。

    其中的一对新人,就是在剧组拍摄即将结束的时候,请大伙吃了喜糖。

    当人们刚从全国各地来到圆明园的时候,我们的“柳湘莲”就已看中了“苦香菱”了。

    但在当时不允许恋爱的剧组,他们只好埋藏起各自的情感。

    人非草木,天天的耳鬓厮磨,不可能让他们老是保持沉默。

    在一次小品练习中,柳湘莲毅然邀请了苦香菱给她配“尤三姐”,当“尤三姐”自刎倒地,柳湘莲悲痛扶起的时候,“尤三姐”的脸竟然刷地红了。

    记得当时我还傻乎乎地说:“你的气质那么软,试‘尤三姐’是很不合适的,你看,在不该脸红的时候,你却红了脸。”她却红了脸,低头轻声回答:“他说,他心目中的尤三姐就是我这样的。”于是,大家便明白了并默许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在几年的剧组生活中,朝夕相处,互相促进,互相帮助,不但没有影响拍戏任务,还利用拍摄之余双双到道具组帮忙。

    领导也破例认可了。

    当了新娘子的“苦香菱”对我们说,“柳公子”虽不是富家子弟,但他豪爽、钟情,只爱“尤三姐”一人,比薛播、琏二爷、宝二爷都好!

    愿他们的“红楼”恋情能永远引起他们美好的回忆。

    愿他们俩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红楼”出新人

    整个戏已拍了一半多了,那种初上屏幕的兴奋和新奇感早已不复存在。

    演员多,周期长,戏分散,是这个戏的特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少人对这种生活已经开始厌倦了。

    有几个姑娘开始寻找新的生活乐趣,社会上爱钻空子的人出把手伸到了剧组,拉走了一些心甘情愿的姑娘,经常出入在大饭店、小酒吧,有的还影响了拍摄,在这种时候,剧组总是果断地做出决定:劝其离组,另找替身。

    不过,有相当一部分姑娘却利用了这段时间进行自习,不断地充实和提高自己,寻找自我存在的价值。

    有攻外语的。秦可卿的扮演者张蕾在这段时间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终于在拍完她的戏之后到美国留学去了。

    在那儿她依然眷恋着《红楼梦》剧组。在一次勤工俭学的拍卖活动中,她别出心裁,买了几尺料子自已缝了一身戏装,用假发梳起个“秦可卿”头,还摆了许多剧照,一时间竟招揽来一大批顾客,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成为了一名引入注目的中国留学生。

    她给剧组来信说,希望剧组能有人到美国去,她一定充当热心的“向导”。

    有攻读文学的。莺儿的扮演者今年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十月初,她身佩校徽,高兴地回剧组参加联欢会。

    大伙儿跟她开玩笑说:“导演同志,导演的时候给咱们一个角色吧!”

    “宝钗”今年也考上了上海戏剧学院,但她另有打算,没有入学,据她自己说:只想检查一下自己的实力。”

    还有一位“须眉”——风流多情的“琏二爷”,居然“改邪归正”,中了状元,也成为了上海戏剧学院的大学生。

    还有没考上的奋起直追者,决心来年与那些高年级学生——早走一步的哥儿们,姐儿们在校园里重逢相会。

    有不少人又在别的剧组接了片子,在进一步地发挥自己的表演才能。

    《红楼梦》剧组造就了一批有用的新人。

    没有不散的筵席

    室外,一阵秋风卷起—阵落叶,扑打在玻璃门上,然后又无声地落回地面……

    室内,剧组告别筵席正在举行。今天,不象往常那样让领导强行规定,按主、次要演员分桌进餐,而是,自由组合谁愿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气氛是那么融洽和谐。

    人们频频举杯,都极力做出高兴的样子。热情的寒暄,大声的招呼,但能感到,此刻,在每个人的心里却都有一股离别之苦。

    这是最后一道菜了,还有一道汤,这顿“筵席”就要散了。

    突然,人们好象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地站了起来,这头的人走到那头,那头的走到了这头,整个长方形餐桌四围人来人往,大家都抓紧时间争取跟所有合作过的人碰上一下杯,然后点点头又匆匆离去。

    贾母,王夫人端着杯子走了过来,欲言又止,却闭上了眼睛,有的抬起头久久地望着天花板,有的再也忍不住了,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有的把头埋在手里,肩膀微微地抽动。女人们在一起时就怕这样,一个人流泪,全都会被传染得眼圈发红……

    那些“老爷”“少爷”“小厮们”仍在无声地饮酒,抽烟。

    我来到王导身边,强忍悲切说:“导演,我什么也不说了,我谢谢您!”

    “我也谢谢你!”他强行带着微笑。

    “我想写写剧组的事!”

    “写吧,值得写,写写你怎么受气。”

    “不,受气是免不了的,没有气受,也就没有益受,美好的毕竟多过那些不美好的……”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匆匆地回到坐位上,取出眼镜惴惴地戴上……

    漫步在长安街上,阵阵秋风吹过,缕缕头发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我抬起头来,此时北京的万家灯火勾划出那参差不齐的楼房的轮廓。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这场“筵席”散了,终于散了,真的散了!真可谓“千里搭帐篷,没有不散的筵席”呀!

    筵席散了,然而却不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三年多的时间,我们毕竟给观众留下了一部作品,尽管它不是那么完美,但却渗透了全剧人员的心血和汗水!

    长安街旁的华灯威严伫立着,一条宽广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1986车11月8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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