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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少年的秦人旧居(转载)

抖音号哥2年前 (2022-09-30)抖音星图号75

  引子

  许多年来,我的脑海里时常会不自觉地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白亮亮的溪水在沟里流淌,顺着地势跌下一级级天然石阶;溪中错落分布着许多大如石鼓的卵石,被水流长年冲刷得温润如玉;岸坎上多植常绿阔叶树木,时有枝干从此岸伸向彼岸,在水面和草地上筛下斑驳如金的光影;巴掌长的游鱼在网纹般的水里倏忽来去,忽而跃出水面,激起浣女们的惊呼;面色红润的村姑蹲踞岸旁或石上槌衣,嘭嘭的捣衣声透过重叠的树影,飘到岸上林木掩映的古旧木屋中去。

  每到这时,我又会忆起另一幅画面:一条极其幽深的山谷弯弯曲曲地延伸着,谷底静静流淌着一条水量很小、若隐若现的溪水,溪边几块巴掌大的梯田里留着一堆堆拃许长的稻茬,依着山势盘绕成螺旋状;由于地势太过狭窄,两边的山看起来高峻得直插云霄,不见其顶,山上密密地长着挂满了女萝的枞树,树下全是湿滑的孢子植物和蕨类植物;我和小伙伴们在幽深的黑树林中穿梭奔跑,采摘蕨苔和蘑菇,我们为蕨苔是否地球上最古老的植物而拌嘴,但不一会就全忘光了,齐声呼啸着,借着苔藓的滑,脚不停步地从百多米的山腰直奔到山脚。

  这些简直就是一帧帧现实版的王维诗意图呀!我对它们完全没有抵抗力,当它们悄然无觉地出现在我的记忆中,我历尽风霜的心灵总会被融化,我坚硬如铁的壁垒总会被击坍。实际上这些不过是西南山村极其普遍的景象,以第一幅图景来说,水是乡间常见的清流山涧,树是并不婆娑的油桐麻栎,人是面部扁平的苗家少女,出得诗来,方觉山上无松可倚,树梢无月可玩,水中无舟可楫,舟旁无莲可采,便是林中木屋,也非我能久居之地,不然,何来此去的良多感慨?

  第二幅图风格更加粗砺,线条更加硬直,实是一处不折不扣的野山,那空间的局促,导致了眼界心灵的单调乏味,那地理的荒蛮,导致了生活方式的原始落后。但我却偏偏喜欢这种完全被大山阻隔、遮天蔽日的环境,它就像是一间只能放张单人床的陋室,拥挤而温暖,逼窄但安全。况且啊,在这般几乎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在这样荒莽原始的山林中,实有着数不清的潜滋暗长的生命迹象,我辈无能,不能纵横于天地、捭阖于人世,只求能用一生的冗长来关注卑微生命体的生长过程。

  这些情景多年来一直不离不弃地追随着我,走过感伤的童年、孤独的少年、绝望的青年,直到愤怒的中年,每当我置身于尔虞我诈的人世,游走在勾心斗角的职场,徬徨在弱肉强食的社会中时,那一层层浓密的树荫、那一间间破败的木屋、那一丘丘干涸的土地、那一串串晶亮的笑语、那一声声结实的砧声……都会从看不见的某处悄无声息地钻出来,揪得我的心儿一阵阵抽搐剧痛,拧得我的泪水一行行流到脖颈。

  但我始终没能记起这两个画面来自哪处村寨,谁的家乡,唯一能够掌握的信息,就是我还可以大致推断出,这是我转学到芭蕉乡中之后,多次乡间游冶中的两个片段。

  一

  数年羁旅客,今日始得归。

  苔迹铺阶绿,炊烟炙檩黑。

  鼠从墙角过,鸟在瓦间飞。

  久候无人至,柔肠渐已灰。

  ——《离家数载始回归寻亲人不即》

  八十年代破败而空荡的街道上,一个十一岁的男孩低垂着头踽踽独行。他的脚上仿佛沾了胶水,每一步都挪动得极为艰辛,不时回看一眼那所刚刚离开的、少有人居的房子,直到转过街角才终于死心,黯然吟出一首愁肠百结的诗歌。

  其时他已离家四年有余。怀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男孩不知不觉回到了已稍显陌生的家门口。遗憾的是,今天不是周末,他内心渴望见到的人并不在家。他踩着石阶上暗绿的苔藓,看着屋顶上两只麻雀翻飞,心中充满了感慨。

  一年后,男孩因成绩下滑,被在乡下教书的父亲接走,从县第二中学转学到离城十五里的芭蕉乡中学去读书。一到学校,男孩就后悔了:芭中的规模大约只相当于县中的三四分之一,仅有的一栋两层教学楼显得破破烂烂,许多窗户连玻璃也没有。更让他心凉的是,这里的老师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土气,学生年龄虽幼,也多呈现出一副痴愚之相。但是男孩并没因此而逃掉,为了不让大人为难和生气,他早已习惯了承受与忍耐。

  开学一段时间后,男孩敏感地察觉到这里的人都有些怕他,许多同学都不敢跟他说话,若在过道上相遇,实在避不开了,他们会选择低下头去,做了错事一般拖着脚步捱过去,或者慌慌张张地冲他憨笑。不光学生如此,一些老师也常会三五成群,站在远远的操场角落窃窃私语,顺着话题的内容或语气不时偷瞥他一眼。

  一天夜里,男孩从浅睡中醒来,听见屋里有人说话。他睁开双眼,看见父亲和他的数学老师蹲在一口纸箱前,两人各自拉住一头,徐徐展开一张山水条幅。他认出来那是他的作品,一幅题名为《清泉石上流》的小写意。他留神听了一会,说话声太轻,他只听到父亲断断续续说了几个词:“气势”、“动态”、“层次”,父亲每说一句,数学老师就沉闷地“嗯”一声。男孩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只好继续装睡。

  过了些天,男孩放学后经过操场,几个老师或坐或站在乒乓球桌前,有人忽然叫住了男孩。那是学校里敲钟的曾主任。曾主任浑身散发着呛人的酒气,瞪着一对糊满眼屎、红得跟烂桃子似的眼睛说:“你爸爸说你会写文章。”男孩瞟了瞟冷眼旁观的老师们,没有说话,露出想走的神态。曾主任一个趔趄栽过来,撑在他的肩膀上,满脸诚恳地说:“我是当真请教你,写文章拿来做哪样?”老师们哄堂大笑起来,男孩又羞又恼,挣脱他的手爪跑回寝室去。

  当晚,男孩披着一身夜色,独自来到学校后面的小溪边。那是一个值得表扬的夜晚,视线所及之处并无半个人迹,只有忘却身世的河风不知疲倦地游荡在天地间,把不知名的夜虫那彻夜不眠的歌声四处传扬;月亮撕开层层乌云,伸出千万只光的触手,弹拨着岸旁竹梢的琴键,仿佛在为秋虫伴奏;然而远处巨兽般潜伏的远山和近旁鬼魅般扭动的树影,却平添了一份世道艰险与人生乖张之气。男孩在溪头独坐良久,望着中天一轮圆月凝神,禁不住慢吟道:

  野水斜桥处,临风我自吟。

  谁言天地阔,四海少知音。

  ——《月夜四首·秋蛩》

  月逝东山外,神游碧落间。

  何时如我愿,江海寄余年?

  ——《月夜四首·月落》

  在芭中的几年,这样的隐性对抗一直没有解除过:初二期末考试过后的一天晚上,男孩坐在宿舍门口发呆,几个老师围在乒乓球台旁说话。班主任周老师警惕地回头瞅了他一眼,说这次考试他的语文成绩得了全县第一。男孩听到自己的名字,就问是说我吗?周老师喝道:“哪个和你讲话!”几个人随之走开。

  到了初三时,新调来一个龙老师担任语文老师。上了一段时间课后,龙老师突然当众宣称:“我检查过上学期的作文,发觉周XX每次都给松松打很低的分,老子还以为他好了不起,昨天看了他的下水作文,简直是他妈狗屎!”话说得太嚣张,不管亲哪一方的人都讪笑着不好接茬了。

  接下来的一节课上,龙老师在讲解《寄扬州韩绰判官》一诗时,专门普及了二十四桥的相关知识和诗词,他说:“南宋词人姜夔在他的代表作《扬州慢》中也写到了二十四桥:‘二十四桥明月夜,波心荡,冷月无声。’”然后突然转头问男孩:“是这样吗,松松?”男孩纠正道:“应该是‘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刚说完,教室里就响起一片惊噫之声,有几个对他从不服气的问题学生都张着嘴傻看着他。

  男孩其实并不清楚龙老师为什么会征求他的意见,而且在后来的语文课上,他常会在说起一些文学典故和文学常识时,有意无意地跟他探讨或征询。男孩恰巧对传统文化涉猎得较广,对俞伯牙摔琴谢知音啦,卓文君当垆卖酒啦,苏小妹三难新郎啦,齐白石愿做青藤门下走狗啦等文艺典故如数家珍,对金乌、句芒、东君、飞廉等关乎农业与节气的神话和意象也了如指掌,因而凡涉及到诗词古文的课,都上得愉快而活跃。

  二

  同学中第一个跟他说上话的是一个叫郑荣的男生。郑荣愿意接近他是因为一件事。有一天男孩在磕瓜子,看见郑荣在看自己,就递过瓜子去,说:“我在嚼牙巴骨,跟我一起嚼不?”郑荣笑着摇摇头。过了一会男孩吃完瓜子,把口袋扯出来抖了抖,叹着气说:“没得灌老鼠孔的了。”郑荣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藩篱自此宣告拆除,女孩般羞怯的郑荣一旦接受了他,就变得爱说爱笑起来。男孩是城里人,读书多见识广,他说的每一个话题和观点,对于郑荣都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窗,使后者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的崇拜者。

  那个时期,男孩正在写他的第四部武侠小说《孽海情花》。他有一个算不上好的习惯:总不能一气呵成,都是边写边改,改得影响阅读了,换个本子重新誊抄。他的本子都是自己订的,把全开的白纸裁成16开,然后用针线从中间订上。这样的本子,在初中的几年里他订过几十本,每本的厚度差不多都在一百页上下,必须用锥子扎出孔来,再用纳鞋底的粗线订成本子。

  成为朋友之后,郑荣主动担起了誊抄的工作,经常是男孩修改完成一个部分,郑荣就拿过去工工整整地抄完。农村学生很少看课外书,电影电视也看得少,对当时席卷全国的武术文化并无清晰的概念,一次郑荣好奇地问他:“武林高手的轻功一步能跳多远?”男孩笑着反问:“你说呢?”郑荣说:“我估计跳不了一万里路。”男孩捧腹笑道:“跳一万里就不是武侠,是神话了。”

  期中的时候,郑荣邀请男孩去他家玩。他家住在县城和芭蕉乡中段一个叫平坝的小山村。从马路边斜伸出去的一条山道步行约莫五里,到达一条深深的山沟,山沟面朝一座马鞍形的“屯”,背靠着连绵起伏的群山,沟底溪流对岸的山脚下零星分布着几十幢木屋。

  男孩一见到村后那座叫鼎罐山的高山就有些神驰,郑荣问他见过这么高的山吗?他有些犹疑地说:“可能没得九龙坡高吧?”虽然生长在山区,但城里并无高山,他此前爬过的最高峰就是小学三年级春游时去过的九龙坡了。郑荣说:“哈,九龙坡哪有鼎罐山高。”男孩起了好胜心,又说:“那火炮岩总比它高吧?”郑荣摇摇头,说:“火炮岩又不在你们城里。”男孩一想也是,火炮岩是松桃城的天际线,离城足有二三十里,比鼎罐山远得多,确实拉不上关系。

  当天村里有人建房,晚上他们去看热闹,跟着大伙抢抛梁粑。等到客人逐渐散去,院坝里只剩下十几人稀稀落落地坐在长凳上,拉着陈芝麻烂谷子的家常时,他俩开始捡拾未曾引爆的鞭炮。不知是山里潮气重还是鞭炮质量差,不一会他们就各捡了半口袋。这时郑荣突然看到一只脚下踩着一颗大炮,他去扳那只脚,却被那只脚搡开,脚的主人说:“过去玩,莫来闹我,我正在写诗。”

  郑荣直起腰来,听见那个年过七十的老头调门很高地说:“你们慢慢品一下就晓得我这首诗的妙处了,‘农村无处不人夸,歌舞升平政策佳。’为哪样农村到处都有人夸奖?第二句说得很清楚了,因为政策好,政策新,到处歌舞升平,家家户户有饭吃有衣穿。再看后面:‘大包大干人人奋,金鹏展翅转鸿运。’千行百作都发挥主人翁精神,一起奋斗,我们平坝就会时来运转,像北京上海一样发达。”

  老头一脸自负地坐在三四个村民中间,微微含笑地接受着夸奖。郑荣听得入神,想叫男孩一块过来听,一回头却见男孩已经走远。郑荣叫声“等我下”,追上男孩,不解地问:“你咋个走了?我还以为你会有兴趣。”男孩笑了笑,没有说话,郑荣疑惑地说:“他是我们平坝小学的老校长,读过老书(私塾)的。他写得不好吗?”男孩叹了口气:“你要学的话我教你,两个月就可以超过他。”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和村里其他学生背着书包一同出发。其中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倒是不怕生,一直在跟他们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爬到那座“屯”的坳上,即将走出大山时,男孩停下脚步,环视着平坝的景色。这里地势较高,视野很好,深深的山谷中弥漫着一层淡蓝色的晨雾,谷中的低缓土丘、半熟的稻田和纵横的阡陌都一览无余。望着眼前变得细微的事物,男孩心想,可惜没时间去爬一爬鼎罐山,突然冲口而出:“郑荣,你诗兴大发没有?”女孩愣了一下,立即大笑着喊道:“郑荣,他讲你是姓大发!”郑荣跟男孩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三

  以郑荣为突破口,其他同学也跟男孩渐渐熟络了,他们时常聚集拢来,听他讲古今中外的趣事奇闻,或者小说电影中的精彩情节。起初男孩被他们惊住了,他们居然不知道孙悟空是谁,没听说过海洋与湖泊,便有意识地对他们提前进行科普,比如人类起源和进化、七大洲与四大洋等等。这些知识大约在下一学年就会学到,但是乡村孩子甚至大人对此都知之甚少,不免发生许多趣事:曾同学学到了新知识,一放学就跑回家去兴冲冲地宣布:公,我晓得你从哪点来的了,原来你是个古猿,我爸和我妈是类人猿……话没说完就被他公敲了一烟竿:“到哪点听的怪话,我们一家都是动物?”张同学回家后,给村里的老人们灌输地理知识,说地球上的水比地还多,却没有一个人相信,老人们宽容地笑着,揉揉他的脑袋瓜说“黄金无假戏无真”,使他大为沮丧。

  春夏是最美的季节。溪涧里的水涨了,山坡上的草绿了,一望无垠的稻田在和风中有序地翻滚,自由来去的信风携带来一阵阵不同味道的花香,男孩时常站在校外马路边上,看着周围起伏的山峦、幽碧的丛林出神。他已经没法数清,自己曾有多少次跟随同学到乡间作客,去山野游玩。

  他隐约记得在学校对面云盘的山里跟同学摘茶泡的情景。那是一个插秧时节,雷雨过后的平坡之上,散布着一丛丛略呈石林形态的灰黑色石堆,雨水的浸蚀使石头的颜色显得更深。男孩还在判断这是不是所谓的喀斯特地貌,眼尖的同学已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宝”:石堆中的几棵茶树上,结出了一个个白色的果实。他们欢欣地叫着“茶泡茶泡”,争先恐后地跑过去摘。茶泡通体白色,仿佛结了一层霜,采摘时能明显感觉到它的肉厚汁多,嚼在嘴里甘甜中略带一点酸味。

  又一次,似乎是在天堂龙,杂草丛生的山坡上,映山红东一簇西一堆地开放,有的在尖岩上迎风招展,与盘旋来去的苍鹰互相唱和,有的在草地上招摇着万绿丛中的一点红。有同学介绍,映山红是可以吃的,不过白色和黄色的不能吃,会拉肚子。他尝了一瓣,味道有些酸涩,不难吃也不算好吃,不过,这么悦目的花儿,他怎舍得去吃呢?相比起来,他更喜欢一种山茶花蜜的味道。在同学的示范下,他也掐了一根空心的草茎,插入花蕊中去吸食花蜜,一丝细细的甜味入喉,刹那间像是把整个心脾浸在清冽的山泉中洗濯过,说不出的甘甜与清新。在日高路长的山上走得久了,吸上一口花蜜,比什么都提神。

  相比各种野果的美味,男孩对正餐颇有点心有余悸,他不挑食材却挑手艺,农村人炒菜永远盖着锅盖一锅煮,揭开来满锅不清不楚的黑糊糊,看着就没食欲。不过有一次是例外的。那次他和一个三角塘的同学去采蘑菇,临行前,同学家长给他们一人备了一只背篼,他心里还嘀咕,有那么多蘑菇可采吗?他们背着背篼朝次生林长得密不透风的凉风坳爬去,进入松林后,欣然看见遍地生长着一种基柄粗大,上面丛生着刷把样分叉的蘑菇。同学说这是刷把菌,山上多得都没人捡。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就各捡了大半背篼。

  下得山来,正碰见一个女孩用力地攥着牛绳往回拉,牛却发倔不肯回头,同学笑着说:“这牛笨得很啦。”女孩没好气地说:“你讲牛笨呢,它又还爬得上凉风坳。”男孩说:“咦,这个妹妹还喜欢捉弄人呢。”走了一阵,同学突然问:“她讲的是哪样意思?”男孩笑道:“她讲我们是牛嘛。”

  那天他们煮了一大锑锅刷把菌,没看什么攻略,也没放多少佐料,就放了油盐,几乎是清汤寡水,男孩却觉得鲜美无比,他用蘑菇汤泡饭,比平时多吃了两碗。

  镜头转到芭蕉乡落塘村,这里也有两个同学,男孩还曾随他们去砍过竹子。晌午过后,一伙人淌过一条水清沙白的小溪,从溪边光滑的沟槽(后来才知是运送竹子的滑道)爬到长满毛竹的山上,大家七手八脚地开始砍竹。男孩戴上别人递给他的一双毛线手套,学着他们砍竹,把斧刃斜向下方,在竹根周围砍上一圈,最后再砍面向滑道的一侧,砍完再将竹子推倒。技术要求不算很高,难的是斧头较沉,足有七八斤,砍到五六根竹时,学生们手都软了,便一边玩耍聊天,一边有一斧没一斧地砍着。

  日头偏西时,已经砍倒了几百根竹子。先削去竹梢上的枝丫,然后用竹条把竹子七八根或十来根绑在一起,再用绳子一捆捆系住,从滑道上往山下拖。滑道的坡度较大,经验丰富的大人们在前面跑得不紧不慢,小孩子就没那么熟练了,竹捆轰隆隆地从身后直冲下来,吓得他们猫跳狗跳,眼看要撞上身来,急忙跳到竹子上面,再经由竹子跳上坎去,听得竹捆哗啦啦地栽入水中,他们先是后怕得不敢出声,过了会都相视着笑开了。

  四

  男孩同样说不清,他曾有多少次跟父亲一块去乡间进行家访了。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那年黄梅时节到来之前的一次长访。

  第一站是家住盐坊村的周江家。

  男孩已不是第一次去周江家。自从下学期郑荣没来上学之后,他最好的朋友就换成了周江。男孩还记得,初次去周江家时,正赶上村里有人结亲,周父让周江带他去吃酒。两人刚刚落座,还没端起碗来,就有人讽刺男孩是来蹭酒的,周江辩解是他爸爸让他来的,顶的就是他爸的名额,那人还是不依不饶地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男孩气往上冲,当场撂下碗就要回家,周江苦劝不住,只好陪他走了一段。走出村外两三里,太阳已快下山,周江看着穿着一件崭新白底青花龙纹衬衫的男孩,不无担心地说:“你穿得啷个好,当心被人家抢噢。”男孩笑笑:“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抢就抢呗。”

  盐坊离城近三十里,男孩直走到半夜才回到家。他一路行来心思连篇,却没想到周家会怎样处理这事,直到下周一周父带着一堆土特品来向他和父亲道歉,他才有种闯了祸的懊悔。

  那天周江不出意料地被他爸狠骂一通,说即使留不住,起码也得把人送到家,人生地不熟的城里娃走二三十里夜路多危险啦。周江还说,他爸后来又去把那个说怪话的人骂了一顿,那人又不是主家,纯属多管闲事。因了这事,他们两家反而关系更好了,因此这次家访就有点礼尚往来的意思。

  那天男孩跟随父亲和教政治的王老师一同出发,步行约两个小时后到达周江家。不巧的是,周家父子都不在家,只有周江十四岁的姐姐在灶台边忙前忙后地砍苕叶煮猪食。他们本不想逗留,打算把带来的礼物放下就去往另一个学生家,但那女孩太过好客,一定要他们吃过面再走。

  那是他们一生中最难忘的一次吃面经历。女孩看来的确把他们当了贵客,三碗面就放掉了一整包味精。面端上来后,男孩和父亲只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如果不是主人在场,当场就得吐出来,只有来自农村的王老师恍若无觉地吃了个精光。女孩意识到做错了事,急慌慌地想重新去煮面,男孩的父亲叫她不要自责,不是她做得不好,确实是吃了饭才来的,实在吃不下了。

  离开周家后,父亲在沿途碰到的水井漱了两三次口,都没有完全压住那股腻到发齁的甜味。直到后来,男孩一想起平生不吃味精的父亲皱成一团的脸上鼻涕口水都快控制不住的窘态就觉得好笑。

  接着他们动身前往住在偏岭的张永同学家。偏岭是盐坊村一个非常偏远的村民组,在那时,男孩并不觉得一路走过的环境有多荒僻,相反地,处处所见都能使他产生幽居、避世、隐逸等违背常人意愿的联想。在接近目的地时,迎面出现一座断崖,一条落差二三十米的瀑布从岩石上奔泻而下,落入沟底的深潭中,落日的余晖投射过来,把瀑布变成了一条喷薄的岩浆。他们从沟畔的山道往上走时,父亲介绍说这里叫飞水岩。

  到达偏岭已是薄暮时分,一弯淡月挂在人家院外的桂花树上。张永家住在山腰上,屋前是个很大的院子,屋后长着密密匝匝的竹林。客人到来时,院子里铺满了水竹劈成的篾片,七八个人或坐或蹲地忙活着,男人用沙刀小心翼翼地劈着篾片,女人把篾片垂直交叉着向外开始编织。

  男孩对此显出极大的兴趣,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出来看他们编竹席,然后也找来一把沙刀学着劈篾片。沙刀厚重,用来干精细活并不称手,他劈了一会工夫才逐渐掌握分寸,一种得心应手的感觉使他有些飘飘然。恰好旁边一个女孩因毛手毛脚劈坏了不少竹子被大人训斥,男孩得意地说:“好生学着点,老妹。”父亲听见忍不住笑出声来,喝道:“给你一kuo zuai(爆栗),不懂礼貌,人家是姐姐。”一个老人犹疑地说:“可能她没得他大噢,她才十五岁。”父亲说:“他还不到十三岁。”

  当晚月色皎洁,直到晚上,院坝里也不用点灯。溶溶的月色下,人们都在忙碌地工作,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有拖动竹子的摩擦声、竹尺拍打篾片使其紧密的敲击声。正在这时,空谷中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

  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到村口嗷嗷嗷嗷嗷……

  音色倒还透亮,只是句尾的转音都是每音单独发声,听起来十分僵硬,男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人们也都笑了:“来了个歌星。顺学这家伙,一天到晚吭个不停,就不晓得累的。”

  男孩来了兴致,跑到院坝边上,对着月光下朦胧而深邃的山谷开唱:

  阿哥去当边防军,十里相送难分手……

  他用的是假声,扮演歌中的女角,与对方形成男女对唱。不一会,屋后小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嚷嚷着跑了过来:“是哪个妹妹唱得啷个好?”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挽着裤腿,留着半长的头发,愣愣地说:“怪了,这里的妹妹我都认得到啊?”张永的父亲忍住笑,指了指男孩:“是这个‘妹妹’到和你唱。”

  翌日清早,三人辞行上路。随路生长的报春花科和蔷薇科植物遍布在田埂边和岩壁上,有些已经开谢,细碎的花瓣在风中飘飞,半入尘土半入溪涧,男孩心中一动,昨日的观感得到填充,构思变得丰满起来,便张口吟道:

  痴心莫共报春发。点点到天涯。

  崖间高坠,溪中长溺,何处是乡家?

  争如碧玉人烟绕,河漫试新筏。

  指上笙箫,炕头席枕,犹可葆芳华。

  ——《少年游》

  五

  初二时,男孩转学到平块区中去上学,但因受到班主任的嫉妒,只上了一个学期就再次转回芭中。区中并不比乡中强到哪去,因而男孩不是很在意,只是这趟回城读书,让他心里多了一份无处诉说的牵挂,准确地说,是忘不了一个人。

  那个人叫萍,一个从水城转学过来插班的女孩。她有着高挑苗条的身材、冷若冰霜的容颜、引领时尚的品位。当时,男生们都在打她主意,她却只在跟男孩一块时才会偶尔绽出笑容,于是不久后关于她的种种谣传就在男生中传播开来。

  女生们跟她的交往时间也长不到哪里去。起初,她们时常向她讨教眼影的描法和服装的搭配,但后来出了一件事,使得这种和睦的假象被瞬间撕破。某次放学后,被很多女生暗恋的班长命令萍代他打扫卫生,并说大家都巴不得有这个机会表现,她却冷笑说我岂是那等庸脂俗粉。这事发生后,萍与女生们那本不牢固的友情便骤然破裂,猜忌、口角时有发生,甚至还出现了数次斗殴。于是她也自然成了办公室的常客,老师眼里的问题女孩,同学们的眼中钉,声名一时扫地。

  男孩清晰地记得,萍跟自己交往没多久,就在放学途中被人打了。打她的人是坐他后排的女生,起因是为了他。男孩一时气急,跑去告诉那个女生,说我恨死你了,你以后再不要和我说话。女生气得哭了,说你和她玩,总有一天要被她 谋杀掉。

  这事之后,萍变得更加乖戾,经常迟到旷课,总是远远避开男孩。这种情形维持了两个月,男孩在此期间学会了对月长吁,临风洒泪,在一次出墙报时,贴了一首新诗上去:

  吟山描水没心情,垂首松江故道行。

  拟顾迹无空眦裂,欲忘情在自心惊。

  ——《怀人三首之一》

  次日萍就来找他,眼睛红红地问:“以后放学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定会的。从那以后,他就天天送她到家,然后再绕道回去,从没踏进她家一步。

  临近放假时,萍约了他去跳舞。到了舞厅男孩才发现她穿了条超短裙,雪白的大腿在闪烁的霓虹灯下像是一个美丽的谎言,不禁皱了皱眉。萍马上就感觉到了,让他明天再去她家玩。

  到她家后,她已完全变了个样:丝绸般顺滑的长发剪成了平整的学生头,一件雪白的T恤套了条长过膝盖的蓝裙子。萍打开一瓶两斤装的洋酒说,今天喝干了它,我们一醉方休。男孩本想说不会喝酒,但想到离别在即,不好扫她的兴,便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喝到一半,两个人都有些晕了。萍失控地大声唱起她常唱的那首歌:

  谁能告诉我

  谁能告诉我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

  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苏芮《一样的月光》

  还没唱完,她就醉得站不住了,伏在桌上放声大哭。男孩劝她想开点,她说,别人都想占我便宜,你为什么这么老实?男孩不敢作声。她又说,大家都这么坏,你当好人要吃亏的。他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她讪笑一声,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一样痛苦,你的小说和诗歌都告诉我了。男孩说,别人我不管他,只要我们的心紧握在一起就不会感到寒冷。萍沉默了一会说,你千万不要忘了在松桃曾经遇到过我。男孩没说话,只是鼓足勇气,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第三天萍回水城去了,一个自称是她朋友的女生交给男孩 ,里面只有一个短语:我喜欢你。

  自那以后,男孩变得更沉默,他更少回家,也不怎么跟同学们一起玩了。事实上随着郑荣、周江等好友离校之后,面对年龄更大、更加世故的新面孔,已越来越难找到能说知心话的人。更多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带上纸笔走出校门,到附近田野山坡漫步。

  顺着学校背后那条河向山里行走,会进入到一条幽深荒僻而不知去处的山谷。这里山势陡峭,山坡上长满了笔直的水杉和松树,河滩上长着些七弯八拐的柳树。茂密的森林和高峻的山峰阻断了他对人世的遐想,若没有不时传来的鸟叫声和风过树梢的声音,整个天地几近死寂。他坐在林下的石板上,静静倾听着山中各种鸟鸣,仔细分辨它们的种类。他觉得其中似乎有鹧鸪的叫声,以他的生活经验和知识储备其实并不能确定鸟类的声音,但他愿意相信那就是鹧鸪,古诗中最常出现的相思鸟。这种固执的认定让他不免浮想联翩,到得日落时分,才拖着长长的影子茕茕而归。归途中他陆续遇到些赶牛回家的牧童,不时听到密林深处传来的砍柴声,他缓缓地走着,断续地吟咏:

  梅子烂肥天,红嫣覆绿川。万缕垂杨意难牵。

  叶底鹧鸪声似咽,当此际,莫凭栏。

  归牧霁云边,斫声响树巅。暮鸦飞处上炊烟。

  昔日玉笙吹不彻,应把盏,洒空山。

  ——《唐多令》

  有时他会忘掉身旁有没有人,不分场合地遥望着自己来时的方向。但也仅仅是方向而已,到处是层叠的山峦,纵然极目远眺,所见也不过是苍莽的翠微。这时他就会显得十分茫然和惆怅,有时会写下几行字,有时什么也不写,用一晌的时间来发呆。他曾写过这样一首:

  旧爱无声,残章仍在,忆过须惊。

  水冷天寥,鱼鸿难觅,无处传情。

  家山望处榛荆,谁告我、何安此生?

  壶底乾坤,杯中岁月,说与风听。

  ——《柳梢青》

  更多的时候,他写下的是这样的诗句:

  昔有佳人去远游,落红空撰满天愁。

  有情明月怜孤影,薄幸秋风散侣俦。

  ——《怀人三首之二》

  秋蓬无本任风流,悄立书窗每自愁。

  落瓣难明幽客意,深宵造访雨中楼。

  ——《怀人三首之三》

  他的这种变化最终还是被人看出来了,教化学的龙老师满脸忧郁地对他父亲说:“张老师,你家松松的诗写得太伤感了,看了想哭。”

  尾声

  时间转眼进入到九十年代。男孩去广东打了一年工,回来后,挡不住对那些山川草木的怀念,便常去芭中小住,跟新朋旧友相聚。

  这时芭中的教学管理已经形同虚设。辉煌时期,芭中曾经拥有四五百名学生,偶尔也有考上中专师范的。从八十年代后期开始,学生逐年减少,到这时全校已不足两百人,空出来的教室被个别教师“废物利用”作了猪圈,一到假期,满操场不见人迹出没,唯见猪影幢幢,四处埋下恶臭的“地雷”。

  学生虽然少了,某些方面的比例却大幅增长,那就是留级生和补习生。这些学生大多在城里学校混过,对黑道上的事情比他这个城里人熟悉得多:赌博、嫖娼、打架……什么事情都变得平常,教师们也是混生活,对这些乱象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年学校破天荒地决定办一份校刊,男孩义不容辞地接过了这个任务,与一个从孟溪转学过来的同学Cinema共同负责刊物的统筹和各种具体事务。这个时期他给自己取了个一直沿用至今的笔名:采薇,也就是我。

  办刊期间,我们结识了一个从秀山过来读书的女孩瑶。每次看到瑶,我总会想到杳无音讯的萍,其实她们无论外表还是内在都有着很大的差别,但是瑶的神情中经常透出一种不能为外人道哉的隐情,让我不由得浮想联翩。

  后来我们都知道了瑶的事:她刚来学校就被一个姓麻的人盯上了,姓麻的本极平常,却因有个奸杀了十六名妇女的哥哥而暴得大名。

  相比起多为混日子而来读书的其他同学,瑶其实算是少有的有主观学习倾向的学生。她的学习成绩也还不错,她的勤奋是可以期待的,然而姓麻的经常趁夜来袭,整夜枯坐在她身边,使得她的自强之路不得不一再中断。

  作为好友,我、Cinema和瑶经常在一起谈论人生。据瑶所说,她母亲在她幼小时即已去世,后母把她当成个赔钱货,她的日子因此极不好过,就跟随一个在芭中教书的亲戚来到外省念书。然而姓麻的天天来纠缠,学校不敢管,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事情最终还是朝着最糟的方向发展,瑶没能坚持到学期结束,之后的下落我们再也无从得知。但人各有命,谁也解救不了谁,感叹过后,生活还得继续。

  此后,因父亲退休,我再没去过芭中。Cinema转到松中去了,我们仍然在一起闲逛。一天晚上逛得饿了,打算去摊子上吃锅巴粉。当时粉的价格只有两种:素粉一块,肉丝粉和猪脚粉一块五,我俩身上的钱加起来只有两块,吃素粉看来是命中注定了。我们走到一家专卖素粉的摊子中气十足地问,有猪脚粉没有?有肉丝粉没有?最后做出无可奈何的神情说:“算了,脚都走痛了,就吃碗素粉吧。”

  吃粉时有别的顾客来了,我觉得有些面熟,就停下筷子看他,正巧他也抬头看我,我们一下就认出来了,互相打起了招呼。原来这人是我在芭中的第一个朋友郑荣。他见到我,显得异常惊喜,兴高采烈地向Cinema推荐我的小说。事隔数年,我不知他是否还在念书,他说早不读了,在广东带小姐,这次回来,就是来招人的。

  吃完粉后,郑荣掏出厚厚一叠钞票给我们付钱,我们忙说已经开了。他走后,Cinema盯着我说:“这个鸡头是你同学啊?”我内心本不愿承认,装作不懂带小姐的意思,被他点破之后,一时茫然起来:我努力维护的少年迷梦,就此被无情地戳破了,我终于毫无遮拦地步入了这个现实得可怕的成人世界。我不由得默念起去往广东前写的一首诗:

  我自垂髫弃世尘,荆扉长掩谢登门。

  亲朋展眼成仇寇,心事流年剩血痕。

  总见权高能覆雨,犹期义正可拨云。

  秦人旧馆今何在,一片归情梦不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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