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大客户
跳槽到央企丰润集团两个多月了，我被分到的是天河的公寓项目。公寓项目基本上就是坑，持有过程得交租赁税，卖出税费也相当高，这几年投资人的头脑越来越清醒，哪里的公寓楼都卖得不好。丰润万家虽然是黄金地段，但是卖的也是不温不火，这个月过去一半，我才成交一套，每天才分到一两批客户，真是倒霉。
今天早会经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公司决定，即日起四万的单价下调到三万抓紧回笼资金，上周已经通知渠道公司了，今天开始将会有大量的客户到访，让大家打起精神，迎接大客户的到来，迎接月薪十万的到来！大家都欢呼起来，“要发财咯要发财咯”。三万的单价，是旁边的住宅三分之一价格，肯定不愁卖。
果然，十点钟开始，客户来访量暴增，到十二点售楼部就快爆棚了，当然，这里面有一半是中介。我们这个项目佣金高，卖一套最小的中介佣金都有十来万，所以一个客户身边经常围着两个中介，生怕被同行抢了。里面还有不少没客户的中介和抖音大V，他们都在忙着拍照发朋友圈，发抖音。
上午我接待了三批客户，都是很水的，问这问那，问完屁股一拍走了。我咋那么黑呢，同事们加起来都卖了二三十套，喜报声没断过。
又到我轮岗，外面来了一辆中巴，可把我高兴坏了，购房团啊。车停好了，陆续下来十几个人。我晕，怎么清一色的老头老太，看来又是中介为了完成公司指标任务，把广场舞大爷大妈都拉来了。乱拉人他们不会亏，来访一批公司给带客奖二百呢，很多中介就给老头老太五十或者一百。
果然不出我所料，中介把老头老太们带进售楼部，有两个老太太大叫起来：不是说带我们来广州一日游吗，怎么变成来买楼？其他人也跟着起哄。经理一看形势不妙，赶紧上前好生招呼，生怕老头老太们闹事，万一弄到媒体发酵，那可就要麻大烦了。先安排他们吃点心，说下午安排车带他们广州兜一遍。
我心里那个气哟！
正在垂头丧气的时候，又有一批上门客进来，经理就让我接待。这是四个帅哥，看起来都是二十多岁年龄，穿着都很前卫，衬衣和T恤都十分花哨，牛仔裤不但膝盖上有洞，大腿上有洞，屁股上都有洞，其中两个竟然还是穿着人字拖鞋。
人字拖啥意思，现在地球人都知道，广东有钱人都这么穿的！
四个帅哥一口纯正的粤语，说是香港人，我立马暗爽到神伤。不用说，这四个肯定都是富二代，我今天真是走狗屎运了，竟然接到大客户，并且还是组团的大客户。上个月，听说有香港大客户到深圳和横琴扫楼，一个人买了1.5个亿，莫非我今天。。。艾玛，简直不敢想象。
打起十二分精神，带他们看了沙盘，又带他们看了丰润文化走廊，详细介绍了项目的规划和巨大潜力。央企大集团这点好，舍得砸钱在售楼部，不但大厅高端大气，文化体验感也是爆棚，墙壁上有弧形的巨幕，踩在脚下的也是炫酷的巨幕，立体感非常强。
四个香港帅哥赞叹不已，我心里点燃了希望的火苗，便带着他们把四个户型样板房全部认真仔细地介绍了一遍，客户连声发出赞美，“好靓哦”，“真系唔错”，“我好中意”，“景观真系一流”，“办公超爽”，“真系舒服”。。。
我赶紧夸赞，“靓仔，你地真系有眼光。我们下去售楼部算算价格？”他们都说好啊好啊，所有户型都算算。
回到售楼部，我把他们领到VIP室，让他们先坐一下，我去帮他们算价格。出来后让服务员端去点心和茶水。经理看我喜形于色，问我是不是有戏？我说你等我的好消息。我把40平、68平、75平和89平都算了一个价格，来到VIP室递给他们。当然，都保留了两个点折扣，现在的买家太精，没有人不砍价的，直接报底价无异于自杀，我才不会那么傻。
四个帅哥把计价单轮流看了一遍，都说不错不错，这个价格很公道，我们觉得可以买。然后对我说，你先去忙你的，我们几个人商量一下，看怎么买。
轻轻关上VIP的门，我像小燕子一样飞到前台，等待轮岗的同事和经理都围过来了，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猜测这批客户买几套。好姐妹胡秀把我抱起来转了几个圈，“亲爱的，你发财啦，我猜他们会拿一层！”经理说，根据我的经验，没准买两层也有可能。大家就起哄，说成交了必须连续请客一个礼拜，我说那是肯定的。
我拿出手机算了一会，如果买一层就是二十四套一千五百多平，总价约四千五百万，按照千分之五的提成来算，那就是二十多万的提成！再加上整层成交的公司还有三万奖励，差不多二十五万。如果买两层，那就是五十万啊，我的天，相当于我前两年的全部收入！我跟胡秀说，亲爱的，快帮我倒一杯冰水压一压，小心脏快受不了啦。
平静了一下心情，我回到VIP室，看看他们商量的怎样了。四个帅哥还在讨论，看我进来就停下来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你们打算买几套呢，我们这个项目性价比相当高，今天的人气你也看到了，尽快做决定，别错过了好的楼层和朝向。”
“价格还能再优惠吗？”
“如果你们买的多，我请经理去帮你们申请，今天项目总也在。”
四个帅哥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站起来了，说这是一件大事，要再商量一下，还要跟父母请示一下资金的问题，他们先去吃个饭，回头再来找我。
目送他们上了的士，我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地回到前台。大家都围过来安慰我，说看这几个人不像水客，没准吃完饭还会来的。经理也说，如果是买一两层，几千万的资金，很难一拍脑袋就定了，确实需要再三考虑，过一个小时你再电话跟进一下。
也只好如此了。胡秀递给我一个快餐，我说不吃不吃，这会哪里吃得下啊。后来又轮岗接了两批客户，都是看看就走了。看看快到两点钟了，我拨了香港帅哥的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十几遍没人接，我慌了。正在快要失望的时候，电话接通了，帅哥说他们刚吃完饭，现在打车过来。
大家又围过来，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兴奋的，又开始七嘴八舌猜测。我们都知道，客户能回头，那基本上是铁定会买的，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买几层。我跟经理说，轮到我的岗就跳过去，我等香港客户。经理说，等会客户到了我也过来一起帮你搞定。
四个帅哥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售楼部，我赶紧迎上前，要把他们带到VIP室。他们说，先不着急，这么大的事，还要再看看样板房。我说那是那是，就带着他们到了样板房，又足足看了一个多小时。其中两个穿人字拖的，不时地交头接耳轻声讨论。
经理给我发了一个微信，说我看这批客户很有可能是买四层，每人一层，一定要耐心地跟好。我简直不敢想象，买四层，那我岂不是一天就成为百万富翁？头有点晕了。
看完样板房，又回到VIP室，经理也进来了。我看得出来，一向稳如泰山的经理，也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
一个穿人字拖的帅哥，跟另外一个穿人字拖的帅哥对了一下眼神，拿出前面我算的计价单，深神色凝重地问我，“最小的一套还能优惠多少？”
“一套？最小的一套？”我怀疑我听错了，嘴里重复了两遍。望望经理，他也一脸的茫然。
“没错，就是40平那套，我们几个人商量了，确定要买，还能优惠多少？”
我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我们全体同事瞎猜了半天，都以为是大客户，竟然是四个人合伙买一套。经理看我没说话，就赶紧接话，“一套也好一套也好，你是全款还是按揭？全款还能争取三个点折扣，按揭就只有两个点折扣。”
“我们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在广州上班，每个月的工资只够花，打算买一套，还得跟父母借钱，是计划过几年合伙搞个工作室。”帅哥可能意识到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折扣底价已经告诉你们了，如果没问题那你跟我去刷卡。”经理趁热打铁。我也缓过神来了，也跟着说就是就是，抓紧刷卡抢占好楼层。
“不好意思，今天还不能定，我们其中一个的老爸还没答应，要回去跟他慢慢磨，如果没问题，明天再来买，靓女，谢谢你们今天的热情介绍，拜拜。”四个帅哥站起身，在售楼部门口打上的士绝尘而去，我在售楼部门外呆若木鸡。
